回乡记

杨常柱

一

那年休假

我和父亲聊天提起

在城里生活

缺一块磨刀的石头

我要表达的意思

是我生活的某种困顿

或者说，

我喜好把朴实的日子过得敞亮

比如，一把切菜剁肉的刀

必须保持应有的亮度和锋利

父亲将其视为一件大事

他去旬河滩头

拾得一块青色条形石

我搬回重庆的厨房

把生锈的刀磨得光亮

这些年，我坚持磨刀

那块磨刀的石头

也磨砺了我

二

在西山老屋

依照祖先约定俗成的规矩

我们现场制造

另一个世界的钱币

打捆包装，焚烧

交给我们日夜思念的亲人

不为别的，只为深爱我们的人

不必再为苦不堪言的日子

省吃俭用

我们一边操作

一边聊些无可奈何的过去

抬头看天空飘过陌生的云朵

远处，梨花盛开的山里

浩荡的春风，正扑面而来

三

踩着一地泥泞

我们回到西山老屋

突然发现，门前那棵

和我一起长大的苦楝树

被人砍了

倒卧在一片荒草中

事实证明

父母在，家就在

失去父母的呵护

树也成了遭人欺凌的孩子

四

那时候，秋天过后

老家门前的山坡

那片茂密的花栎树林

泛黄的叶子

一如疲惫的战士

难以经受风的鞭打

纷纷扑倒地面

季节一退再退

风的哀鸣

掠过赤裸枝条

回应树的沉默

那时候，父辈们结伴而行

用信念、微笑和赤手空拳

在黄土裹着石头的山坡

把日子涂抹的有声有色

涓涓流水

滋润春天的田土

蓬勃的秧苗在沟畔摇曳

麦浪翻滚

牛羊肥壮

孩子们长出丰满羽翼

那时候，通往山外的小路

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

我们渴望远方的目光

穿过露珠闪耀的草尖

在雾岚弥漫的清晨里奔跑

不时惊起林中的鸟儿

拍打五颜六色的翅膀

划破千年恒久的宁静

父辈们沉重的脚步

踩过生活的酸甜苦辣

记忆在大山里长高

花栎树依然如故

后来呀，离群的鸟儿

一 一飞离故乡的视线

蜿蜒曲折的山间小路

依依惜别熟悉的脚印

苍老的父辈，一个一个

陆续收住蹒跚的脚步

连同他们沉默的言语

一起躺进了泥土里

旷野寂寥无声

那片茂密的花栎树林

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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