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树

玄武

去岁种的藤本伊芙伯爵，今天开花了。伊芙系列是目前据说最香的玫瑰。看花朵，觉姿色一般，但凑近去嗅，觉香气锐利劈斩而来，如一道强光。

夜深，周围静，忽然有感，想谈谈植物。

我对女儿说：懂一点植物是幸福的事。每到一处，你自然会留意观察，时时得到小小的惊喜和快乐。如此，便不必像一些人一样傻乎乎地叫唤，哎呀，花开了；哎呀，大树好大好茂密，如此等等，尽说些抽象的名词。而你的幸福感会大大提升。这还暂且不说与自然接近、与自然交融时所获取的那种神秘力量和感动。

我微信发出一个花的图。它美极。一个朋友留言：为什么我看到它的美，有想流泪的冲动？

我犹忆少年时，夏日正午野外，白杨在风中发出阵阵萧萧的鸣声。我记得我的感动，正是一种莫名的、想流泪的感动。

“白杨悲萧萧。”白杨在汉时是坟墓旁所植的树种，故而汉诗每提到白杨，悲意便扑面而来。而不知何时起，白杨在广袤的北地成为乡村行道树。至于山西右玉，更以小老杨著称。在那里白杨成为绿化树，但限于苦寒、地贫，原本生长迅速的白杨几十年也长不高，变成小老头模样。

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那架便是白杨，因此，基督徒说白杨有罪，故其树叶无风也抖。

秦皇修天下驰道，以松为行道树，“道广五十步,三丈而树”《汉书·贾山传》。汉时的行道树则多是槐树，唐宋亦然。现在的行道树乱了，但在北方仍有相对的传统，比如柏树，是不太会种在街上的。一来长得太慢，二来不合礼法。柏树一般是在庙、寺所植。

我在昆明大街一侧见到一棵巨大的柏树时，不免大为吃惊。它旁边多是别的我不认得的树种。目测这柏应该有些年纪，至少也会上百岁罢。它绝不会是今人种的。我想有可能滇地与中原古时的文化不同，行道树的讲究，古代滇人是不大理睬的。更何况滇地植物随便能长，柏树也会比北地长得快许多呢。

柏树在古希腊是坟头所植的树。库帕里索斯，阿波罗宠爱的美少年。库帕里索斯最喜爱之物——一只鹿，不幸为他自己误伤而死。他痛不欲生，阿波罗于是将他化为一株柏树。希腊中，库帕里索斯即为柏树之意。柏树从此永远在古希腊的坟墓上萧萧哀鸣。

我不会爱上美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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