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怀想你的凛冽

正手脚并用地忙着什么，手机里传出朋友从天池邮递过来的声音。那声音传达出他的欣喜和兴奋，也许是因为见到冰川绵延、清澄深幽的下凡仙境，也许是因为见到了我们的同类。“这世界太小啦，在山顶上看见××（我们共同的朋友）和×××了！”

此时，正是盛夏，吱溜吱溜的蝉鸣更使燥热增加了几分。可是，只一个电话，我便回到了阴凉——我未曾亲见过新疆天池的壮美，不过，在行车的途中，远远地望过它布景似的剪影，贴在天边。

一想到天池，就会想起雪莲，那盛硕的花朵白得人心疼。不敢碰，怕一碰，就化了。如圣洁之物，仿佛非人间所有。在大巴扎买回来的，因失了水分，失却鲜润，早没了我们向往的那份情致。

新疆，给了我异域的陌生和热望，除了远山、近树之外，房舍、集市、人的面孔以及慢生活，都是新鲜的。

几年前去时，记忆最深的是我自己的一次独行。脱离了大部队，也不敢走得太远。那天自由活动，我便沿着街道不辨方向慢慢地走，仿佛我也成为慢生活的一部分了。不远处，是个集市。买的人、卖的人，他们的对话我听不懂，但彼此的眼神儿和动作演绎着交流的全过程。

街巷边上的维文书店，不大，书也不可能很多，但一律，那环境是沉静的，自如的，不急、不慌，有着十足的底气。进来、出去，也没有生疏、突兀、高音量的客套，更没有亦步亦趋尾随着你的尴尬。全没有！

出了书店，我信步转进一个“古堡”里，是商铺。在包着花头巾的浓眉深眼的女店主那里，买下一件衬衫，是我一惯喜欢的咖啡与卡其相间色，英文标明产自土耳其。我信赖手感——绵软、体贴、可靠，那感觉与这里的场景和我的心情，极配。好多年了，春、秋两季也不过才穿一两次，或许偶尔一年连一次穿的机会也不曾有过，但它挂在柜橱排排长短衣饰之间，如一个时间的悬念，便有几分自得。

关于新疆的绿与荒、豪放的烤全羊、没日没夜的咳嗽、后半夜在空旷的街道上横行霸道地开着车找药店，以及遗落在喀那斯湖岸的细花阳伞、斜斜的细雨……点点滴滴的记忆，一次次回来。如私有财产或稀缺资源，常常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挑灯闭户，细心翻阅，感觉自己是那么富有。

那些细节，谜一样神秘，把你空降在某个童话里。接下来的主题，你自己便可随心所欲地往下演。

双手插在裤袋里，我在街道上慢慢地晃。旋律是药引子吗？音乐响起，湿湿凉凉的，止不住泪水垂落……

是我首先离开，飞机的翅膀已经开始扇动。我敲开你们的房门，微笑，礼貌地挥手，道别。你们还穿着睡衣，在倾心交谈中消磨着离别前最后的温馨时光，同样礼貌地回应我。哦，聪明的，我们竟然都不知道，那一次的“再见”竟是“再也不见”……

词语是唯一的手风琴，拉开晨曦，推开黎明。我喜欢那样的清新，好像那颗悬在草尖儿上的夜露，专门为我睁开眼睛，清纯、洁净地清洗。

在盛夏，怀想你的凛冽，不是寒冷，而是微凉。不需要回应，不需要对接，孤单、落寞或水样荡漾的情怀，全是独自的。

没有谁能永远留住谁——转瞬即逝，一天、一年、一生——大抵如此。

林语堂有一本文集叫《人生不过如此》。不是颓废，不是放浪，也没有哀叹、怨尤。越过丛山峻岭和莽莽森林，看到了通透和辽阔……

逆向思维是人跟自然、跟自己作对！冰天雪地，却硬要用蛮力凿开盈尺的坚冰，冬泳；烈日炎炎，却偏要穿成“企鹅”，极地滑雪。在自然界中，四季固然分明。但是，于每个人私密的内心，靠什么界定？

我止不住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冷；咬紧牙关，不仅仅是因为疼。关于盛夏、天边、密如葡萄的酸甜过往，就那么藏着，不露一丝风声。

终有一天，我会看到天池的明眸，一如见到清澄如许的幽深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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