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汉清在新翻修的房子前
6月12日,刘汉清的同学到兴化戴南看望他,在镇上的饭店聚会。
三十多年前肄业,吃低保维生
1980年,江苏兴化戴南双沐村,出了第一个大学生。
他叫刘汉清,当年16岁,考上了哈工大金属材料及工艺系热处理专业。那时候的大学生,比现在的研究生、博士生、海归派还要稀罕。
那时候,“天才少年”刘汉清是整个村子的骄傲。他去报到那天,村民们敲锣打鼓为他送行。但是,刘汉清没能让乡亲们继续骄傲——他没有顺利毕业。
刘汉清痴迷数学,除了数学之外的其他功课,很多都荒废了。学校曾为他保留学籍,让他再学1年,他最终还是没能毕业。
留级的那年,刘汉清获得了去数学系旁听的机会。他依旧毫不理会专业。
当时在东南大学读研究生的同学陈国营,曾去看望刘汉清。结果发现,上课时间,刘汉清就痴坐在宿舍演算数学。陈国营劝他好好学习,刘汉清并不表态,温和地送走了他。
刘汉清说,数论里的很多东西很美,数字、数字规律很有美感。他之所以不努力学金属材料及工艺系热处理专业的课程,是想把原来的专业忘光,“那是杂念,对数学研究有害。”
或许是受陈景润事迹的影响,他也想摘取数学皇冠上的那颗明珠,却不得其门而入。或者说,他没有遇到千里马的赏识、引导,机遇女神也没有眷顾他。
1985年,回到村里后,他依然继续自己的寻美之路——钻研数论。30多年过去了,社会似乎已经忘了他,他也忘了社会。
谁还会想起30多年前一个没有毕业的大学生?谁会去关注一个村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甚至“烂事无用”的老学生?谁有兴趣想知道他整天在思考什么?
以前,当北京大学学生菜市场卖猪肉的时候,社会震惊了;当人民大学学生沦落为赤贫农妇时,社会震惊了:天之骄子,竟然落魄至斯?
现在,当人们发现,江苏农村还有一个老大学生只能靠低保过日子的时候,人们又震惊了。当人们发现这个没能毕业的大学生还在痴迷数学研究时,更加震惊。
“成果”被弟媳付之一炬
痴迷钻研数学,前有成功者。
陈景润大学毕业后,一度因口齿不清被拒绝上讲台授课,只可批改作业。后来,他被“停职回乡养病”,调回厦门大学任资料员。
那时,他蜗居6平方米的小屋,借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伏在床板上,用一支笔,耗去了6麻袋的草稿纸,攻克了哥德巴赫猜想中的“1+2”,他创造了距摘取这颗数论皇冠上的明珠“1+1”只一步之遥的辉煌。
陈景润的故事,激励了一代人。刘汉清就是其中一位。“那个年代,流行理想,流行为祖国、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学校和老师就是这么教育我们的。”刘汉清说。
记者在戴南镇双沐村见到刘汉清时,他正坐在自己的小屋中,无所事事。尽管已经54岁,除了憔悴一点,他看上去也就40多岁,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头发很随意的梳着,衣服干干净净。
最特别的是那双手,白白净净,就像20多岁年轻人的手。刘汉清不懂农活,不做家务,“刀耕火种,不算学问。”
刘汉清的小屋,掩藏在一堆民居中,但他的房子最老。房子建于他考上大学前一年,也就是1979年。在高中同学筹资为他修葺房屋之前,他的小屋更破旧——泥地、屋漏、窗破,一片狼藉。
小屋到河边二三十米,是几块零碎的菜地,种着青菜、芫荽、胡萝卜等。这些并非刘汉清的“杰作”,而是76岁母亲刘加红精心打理的结果。
屋子里的家具,全部是父母在20世纪70年代置办的。一笸箩剥开的蚕豆,都是虫蛀的痕迹,随意摆放在桌上。
地上有一堆小得可怜的山芋。刘汉清家里没养猪,这山芋应该是他自己吃的。
“大学没毕业,你父母没怪过你?”
“没,他们什么都没说。我回来后,该吃吃,该睡睡,继续研究我的数学,愿意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
“那你研究数学,有什么目的吗?”
“你这个问题,有点过分了吧?”刘汉清显得有点不开心,一下让记者也愣住了——怎么就不能问“目的”了呢?
“我就是喜欢数学,喜欢研究。这也是我荒废其他学科的原因。”
“那有什么研究成果吗?”记者只能换一种方式去问,依然没能免俗。
1989年的时候,刘汉清还真有了点“成果”。那一年,他在研究“素数在自然数中的分布”,写了15页纸的“论文”。
他的高中同学翟明,首先想到已在美国的同学陈国营。陈国营将他的研究翻译成英文挂到网上。后来,陈国营收到一位挪威数学家的信,说论文看到第3页的时候有些疑惑,需要与原作者交流交流。
翟明让刘汉清针对数学家的困惑重新说明一下,翻译成英文寄了过去。但是,再无下文。
“既然外国的数学家看进去了,也有疑惑,说明刘汉清的研究是有一定价值的。”已是《泰州晚报》总编的翟明,当时就希望能有人来验证刘汉清的研究成果。
1990年,当时只是乡镇教师的翟明陪着刘汉清,想方设法找到了北京大学数学系教授潘承彪。
当时为数学研究慕名前往请教潘承彪的人很多,但实在受不了翟明的死缠烂磨,潘承彪只能答应抽空看一下再给说法。
回兴化一个多月后,兴化科委收到潘承彪的来信。来信只是说,刘汉清的论文第5页上有个论点未经证明,接下去的论证就没有意义了。
“那个地方根本不用证明。”刘汉清说,潘教授骨子里有点看不起农村人的研究。打那以后,他不再继续纠缠潘教授。
随后,刘汉清陷入了长期的沉默。研究照常,只是不再轻易说什么“成果”。
长期赋闲在家,朋友们尝试给他找些工作。曾经有个朋友,让他到兴化刃具厂去做热处理车间的技术员,但刘汉清只是去看了看,一周以后就离开了。
“那里太吵,我没法好好思考。”刘汉清说,“数学就是我的一种爱好,放弃了心里就不舒服。”10年前,刘汉清对数学的痴迷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严重影响到身体健康,经常要大量服用安定片,才能睡觉。他只能暂时放弃他的研究。
“你后悔过自己如此痴迷数学吗?”记者不免世俗地问。“从来没有后悔过。”刘汉清肯定地说,“再休息半年时间,我会继续我的研究。尽管我的那些资料都不在了,还都在我脑海里。”
采访到这里,记者很佩服刘汉清。但与周围村民一聊,这种钦佩感立马荡然无存。
“他就是一个废物,烂事无用。”
不止一个村民这么评价他,包括很多老人,他们更了解刘汉清的过去和现在。在村民眼里,大学没读完,就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现实的社会,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废人”存在?事后得知,刘汉清的那一大堆数学资料和研究“成果”,正是被他的弟媳妇烧掉的。
不难理解。在农村,公公婆婆还在家中忙里忙外,丈夫也在为生活辛勤奔波,偏偏家里的大哥什么事也不做,“酱油瓶倒了也不去扶”。一把火烧掉那些让大哥痴迷的数学资料,或许是她最好的发泄方式。(下转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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