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拔草（组诗）

李樯（江苏南京）

交叉小径的花园

——给博尔赫斯

我宁愿做个推轮椅的仆人

瞎眼的王子坐在上面

对于弥散在空气里的阳光

你用一种不易察觉的沉默

保持着冷静与平衡

我们穿过高大的槭树林

穿过间谍穿过的树荫和花影

寻找丢失的时间和结构的秘密

内心的光弹对其一击未中

于是再击，三击

蜂群撺掇了一场错乱的交合

我们从有台阶的高坡上走下

走到大路口，就到了春天

河流

追赶是徒劳的

两岸的风光曾经遭到破坏又被恢复

你很快发现

这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追赶

河流一直在宣讲

宣讲沉默的真谛

我该保持怎样的立场

争取跑在生活的前头吗

或者干脆停下来，保持静止

流水总是顺势向下的

河流的曲折是一滴水的曲折

当曲折成为一种秉性

我敢断言

你已离大海不远

晨露行

树的倒影在池塘底部

酝酿着第二次分裂计划

孩子们呼喊着跑过草塬

草叶上蓄满露水

一滴露水里住着一朵云

露水汇聚成溪水，溪水越来越深

也越来越冷

这无关紧要

两尾鲤鱼在岸上交头接耳

有时它们会看看溪水离的我

影子被用来宣布一场回忆

寂寞自高处

发起一次又一次空袭

仅靠沉默，显然无法抵抗

科学花园的草丛里

狙击手已就位

我深知无法摆脱时间的准星

白色陶瓷杯

黑色大理石桌面

白色陶瓷杯

杯壁上有一些大小不一的

黑色圆点

方形水滴菱形水滴

白色水滴黑色水滴

滚烫的开水从杯口溢出

剩下的部分尚有余温

余温也常常成为

生活的依赖

你的温度和形状终于盛开

不打算凋零

弯腰拔草

十多年来，我已习惯这样一种节奏

每周去花房劳动一天

浇水施肥，或者弯腰拔草

对于坏死的或长势良好的植株

我的心情始终如一

实际上它们不可能左右我的情绪

朝出晚归，可午间小憩

也可坐在植物中抽一支烟

野草长得总是快过植物

且不说根扎得深，不易拔除

这多少需要一些耐心

有人说如果遇到三叶草请保留

它们往往是某种幸运的预言

我果真保留了一些

泥土和植物不仅繁殖了色彩

还有某种无法言说的得意

树林里的群鸟为此

费尽口舌

弯腰拔草

不刻意追求速度和效果

而清理过后的花园，终于暴露出

上帝试图掩藏的欢乐

李樯 1974年生，《青春》文学月刊主编，现居南京。主要写诗歌、小说。曾与林苑中、朱庆和等一起创办文学民刊《中间》，参与创办“他们”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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