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亮
家里有一套《沈从文文集》,偶尔翻翻,常翻的还是《从文家书》。有一年回乡,在乌鲁木齐转车,中途有点空闲去看同学。结果是,同学未见到,遇到一个摆地摊卖书的,空闲时间就消耗在这里,带走了这本《从文家书》,在火车上翻阅。这本跟我回了趟老家,又从老家跟着我回新疆。随我奔波万里的书,还真不多。
书中所收家书前后跨度近三十年。最近一次重读《从文家书》,常是深夜,一个人在台灯下,一页一页翻看,沈从文、张兆和两个人的三十年就在不到一个月的晚上翻过去了。深夜的边城,寂静,偶尔有几声对话传来,也都是夜归的人。然而,正是这样的夜晚,看着沈从文、张兆和上世纪三十年代的通信,想起来的,却都是沈从文的后半生。这本书中也收了一些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他们的通信,更多的是感慨。
早期给张兆和的家书中,沈从文的敏感以及作为“乡下人”的自卑,在文字中是很明显的。也是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沈从文在湘行途中,给张兆和信中这么写: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地方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放到现在,是要在朋友圈刷屏的。
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日给张兆和的信中,沈从文表达了“想印个选集“的想法,这也是作者第一次提到印选集,并在信中大致罗列了目录。殊不知,两年后《从文小说习作选》才由上海良友图书公司出版了。也是在这封信中,沈从文不无“狂傲”地“大言不惭”:“说句公平话,我实在是比某些时下所谓作家高一筹的。我的工作行将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会比这些的人作品更传得久、播得远。”这个观点,沈从文大概一辈子都没变过。十几年后,他在家书中依旧认为,他之前的作品现在很年轻,将来也会很年轻,说的都是同一个意思。距离这封信已经过去八十多年,沈从文也已离世即将三十年;当年他的预言,如今正是现实。
到一九五六年,沈从文在外出途中还会再看看《湘行散记》,并在当年十二月十日给张兆和的信中说:觉得《湘行散记》的作者究竟还是一个会写文章的作者。这么一只好手笔,听他隐姓埋名,真不是个办法。
除了家书外,书中还收了几篇沈从文处于“癫狂”状态中的呓语。其中一九四九年五月三十日在北京宿舍里写下的手记,现在读来依旧悲从中来:“我似乎完全孤立于人间”、“世界在动,一切在动,我却静止而悲悯的望见一切,自己却无份,凡事无份”,“就是我手中的笔,为什么一下子会光彩全失,每个字都若冻结到纸上,完全失去相互关系,失去意义”,后来我们知道,此后沈从文放下手中文学之笔,转行进入文物研究,许多研究成果都是开拓性的。沈从文的转业之谜,也成了沈从文研究绕不过去的课题。此时,再回头看看上世纪三十年代他写给张兆和家书的“狂傲”、“大言不惭”,便有了造化弄人的慨叹。如他在一九四九年九月二十日给张兆和的家书中所言:一艘直航而前的船,太旧了,调头是相当吃力的!
沈从文的家书内容真是事无巨细,凡事都“汇报”。一九五六年在长沙,坐船时遇到卖脚气膏的小贩,见其口才好、言语顿挫而富于节奏感,认为吸收到博物馆做讲解员必然是一把好手——沈从文的“敬业”,真是着迷了。
这本《从文家书》出版时,张兆和先生还在世,并为本书留下了一篇《后记》。后记很短,却非常值得重视,她在短文中写到:从文同我相处,这一生,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得不到回答。我不理解他,不完全理解他。后来逐渐有了些理解,但是,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懂得他一生承受的重压,是在整理编选他遗稿的现在。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写这些时,张兆和八十五岁,她晚年最重要的工作是整理沈从文遗著、编辑《沈从文全集》,在《沈从文全集》出版第二年,张兆和以九十三岁之龄与世长辞。这些是在看《家书》时不由自主想到的,忍不住吁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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