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炎热,我和父亲,一人挑了一担麦子,嘿唷嘿唷地,挑到粮站去卖。从家到粮站约十里路,我脸热得通红,心扑通扑通跳,汗水顺裤子淌,脚步都走成了斜线。我记不得麦子卖了多少钱,只记得,卖了麦了之后,父亲兑现承诺,花了30多块钱,买了一台黑色的、鞋盒子大的半导体收音机。从此,有种美好,如同黑暗中的光芒,把我贫穷的生活照亮。
追忆自己对于写作的兴趣,应该源于我的母亲,而得力于收音机。念小学时,母亲经常让我给住在南京的舅舅、住在上海的姨外婆回信。那时农村极度贫困,住茅草房,缺吃少穿,舅舅和姨外婆时常寄些钱和物品接济我们,总得回信感谢他们啊。很多字不会写,便翻字典,为了能多认些字,随便见到什么书都看,拾到一张纸片,只要有字也看,慢慢滋生了阅读的渴望。那个时候书刊报纸都少,高音喇叭倒村村有,播些新闻歌曲之类。好像是1978年后,广播小说流行起来,于是就想有台收音机。
随后的日子里,白天到学校念书,做些家务、农活,晚上躲在被子里听小说,有时边烧早饭边听新闻,或者跟着“每周一歌”学唱歌。收音机接通了外面的世界,接通了冯德英、曲波、从维熙、张扬、陈国凯、路遥、刘兰芳等等,在我的面前打开了通往文学殿堂的大门。只是弟弟也争着听,经常把收音机抱在怀里,我听的时间有限,很不过瘾,心里暗暗地想,将来要有一台一个人的收音机。
时光飞逝,转眼40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林海雪原》中的护士白茹,她美丽,善良,有点腼腆,又懂医术,一度是我的爱情梦想;依然记得《第二次握手》中的丁洁琼、苏冠兰,他们都留过学,能用德语通信,羡慕之极;依然记得《我应该怎么办》中的子君,为她纠结:她已经嫁给了亦民,可是某天,曾被明确告知死亡的前夫丽文却回来了。前些天,我看电影《魂断蓝桥》,看到舞蹈演员玛拉与陆军中尉罗伊的爱情悲剧,与子君经历相似,就又想到这篇幅发表于1979年的旧小说。
我念过中学念师范,后被分配到农村中学,当了一名语文教师。开始工资很低,只37.5元,我节衣缩食,几年之后,花了400多元钱,买了一台双卡收录机,星球牌的,银灰色,拎在手里沉沉的,像学识渊博的大学者,像一座微型图书馆。听邓丽君,听《蓝色多瑙河》,听配乐广播小说,听广播剧和电影录音剪辑。耳畔的世界更加开阔,每样声音仿佛都有奇妙的色彩。很多年后,我知道了阿炳,知道了海伦·凯勒,他们的世界不就是耳畔的世界吗?
我听过前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年》的录音剪辑,里里有句经典台词:“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它对我的影响是,即使身处黑夜,也不要灰心,路会越走越亮。我结婚后,先买了一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机,几年后换了一台菲利普彩电。由“悦耳动听”,提升到“赏心悦目”。那时有些商品供应还要计划,彩电更是紧俏,那台彩电是我舅舅托朋友关系从无锡购得,3100元,我和妻子攒了两三年,才把钱还清。现在想来,如今人们在文化消费上的投入比例远小于过去。
20年前,我幸运地调到城里教书,开始接触到电脑。教务处里有两台:286、386。看电影《花季雨季》,说深圳少年故事,我见他们家里都有电脑,似乎一下子理解了所谓深圳速度。对于我来说,电脑最大的吸引力是,可以用它写稿、改稿,省得一遍一遍誊抄;而且可以边写边听音乐,还可查找资料。再后来,可通过邮箱发送邮件,省得打印,再到邮电局寄稿。写作是令人兴奋的事,也可很辛苦的事,稍微改下就要重抄,时常忙到夜阑人静。冬天里,鼻子下面,总是挂着清鼻涕。投稿时,一买就是几十张邮票,要写信封,要贴邮票,手指总是粘粘乎乎。几年后,我终于买了一台电脑,花了5000多元。以当时的市场价格,可以买10平方米的商品房。但我选择电脑,它的屏幕像一扇窗,它的音箱也像窗,把我的视野推向极广。
时光倏忽,城市长高,衣食住行都有了极大改善。手机出现了,MP3、MP4出现了,各种电子阅读器层出不穷,而且价格越来越便宜,买台电视、电脑一两个月工资就够了。现在我除了读纸质书,用电脑写作,闲暇时间,或散步时,用手机听小说、听书评,随时随地享受文学的盛宴,有时用微信,发发美图或者拙作。由收音机,到电视机,到电脑,到手机,在技术进步的表层背后,我看到的是读写方式的改变,是文化生活的进步。感谢上苍给了我优异的听力,感谢时代的进步与发展,让我可以倾听世界,表达自己,享受人生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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