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要重拾书信？

近年来，《见字如面》《信·中国》等书信诵读类节目热播，唤起了人们对书信年代的回忆。曾经的书信几乎是人们异地沟通的唯一方式，传递感情，传递文化，也真实地记录着时代的变迁。

6月底，敬一丹新书《那年那信》分享会在北京大学举行。《那年那信》浓缩了敬一丹家中1700多封书信的回忆，被认为是一部“家世”式的成长记录。

网络时代，为什么我们要重拾书信？敬一丹说，在网络覆盖与即时通讯时代，重拾信件绝不仅仅是一种纪念，更是一种回望。“让年轻人知道家庭的来路。”

记录是自觉，纪念是传承

敬一丹生于1955年，父母从事法律工作，父母的爱情和人生追求有着浓厚的时代色彩。她小时候就发现，家里床下有个木箱子，里面留存着父母的信，现在整理时已经有1700多封，时间跨越68年。这种留存的习惯影响了子女。

谈及写《那年那信》的初衷，敬一丹动情地说：“我怕我忘了。记忆是本能，记录是自觉，而纪念则体现着代际的传承。”在敬一丹看来，这些信记录的不只是一个家庭的故事，千家万户的故事就像一块块小拼图，拼出了不同年代的世间图景。

敬一丹感慨，几十年来，父辈们走过的路、付出的代价，到今天都是来之不易的财富。

敬一丹的家庭是四世同堂，她发现，父母有过的经历后辈未必知道，而他们脑海中很多记忆都在淡漠。敬一丹决定，给父母做一场焦点访谈。“我写好了采访提纲，问我爸，你小时候最爱上什么学？本来学医为什么不学了，去做法律工作了？我的爷爷是什么样的人？”说到这里，敬一丹慢慢红了眼眶，她说，幸好那时采访了父亲，如果再晚些采访，可能他也会忘记。“进行过很多焦点访谈的采访，对爸爸和妈妈的采访是让我内心最有满足的。”

白岩松说，他会给每届他的研究生布置一个作业，要求把他们往上数两代家人怎么走在一起的路线图画出来。“每次学生们都觉得这个作业看似简单，回来的时候却哭着讲述作业。因为他们之前不知道长辈那么艰难，不知道经历了那么多的坎坷。”

正如敬一丹父母在《那年那信》中所言：“我们想象，面对这些信，年长的读者会觉得熟悉，儿女的同龄人会有共鸣。年轻人呢？如果他们能从中看到一代一代的来路，我们就很欣慰了。”

家书传承家风家教

“在中国文化中，家书是非常重要的书信形式。长辈通过一封封家书，把人生体验、道德修养传授给后代，更类似于论述家庭教育、家庭规范的家训。”黑龙江大学教授刘冬颖如此解读。

历史上，优秀的家书本身就传承着人生智慧与经验。在《曾国藩家书》中，从过日子的窍门、人生追求到治国理念、军事战略无所不包；而畅销不衰的《傅雷家书》更接近于文学作品，除了生活琐事，还探讨了音乐艺术、文学创作，传递着对道德、思想、情操、文化修养的注重与追求。

在《见字如面》节目中，有不少关于家书的内容：叶至善求教叶圣陶的家信，莫言在非典时期写给老父亲的思乡信，摄影家郑国强写给自己读大学儿子的家书……

朱军主持的《信·中国》是央视推出的读信栏目，通过朗读前辈的书信讲述背后的故事。他在分享会讲到，自己的成长起步也与书信有很大关系。“那个年代交流的渠道很单一，我当兵时每月与家里至少有一两次的书信来往。”

分享会上，敬一丹讲了一个故事：13岁那年，在为弟弟补裤子时，她不小心扎破了手指。母亲没有安抚她，而是告诉两个弟弟，二姐是为了给你们补衣服扎破的手指，她是在替爸妈照顾你们。“假如当年我妈把我抱怀里安慰，我立即就会哭、委屈，会觉得自己弱，可怜自己。而妈妈当时的做法唤起了我积极的心态。”敬一丹说，上世纪60年代国家动荡不安，自己很长时间是一个留守少年，正是母亲用正面的精神力量给了她引导。

敬一丹表示，她写这本书是一个接力，希望把母亲留下的东西梳理、放大，传给更年轻的一代。

永恒的情感和人性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木心的诗作《从前慢》广为流传，在当下快节奏的生活中，人们对那个依靠邮件、车马往来的“慢”时代充满了向往。

1994年，李春波的《一封家书》红遍大江南北。这首书信体的民谣歌词近乎口语，曾打动过无数在外拼搏的游子心。在那个听歌还用磁带的年代，家书还是向家人报平安的主流方式。

如今，随着网络时代的来临，微信、QQ、视频通话……人们有太多的通讯选择，书信交流渐渐被取代，对于年轻人而言更是有了“考古”意味。

据报道，2017年，上海交通大学在军训期间组织家长学生互通书信。活动中，一名00后学生这样写：“我用了12年考上交大，却用了20年才学会写信给爸妈。走到天涯海角，最忘不了的还是家。”

尽管书信比不上各种即时通讯的高效直接，没有花哨的表情包，也没有说错了话的“撤回”功能，但非得手书一封家书，反复斟酌落笔、使用敬称落款这些稍显厚重的仪式，才使得人们有机会真正理解字里行间的牵挂和思念，体会驿寄梅花、鱼传尺素之美。

正因为如此，信件的魅力在英文世界中也经久不衰。2013年起，英国文化节目《见信如晤》（Letters Live）邀请演艺界名人在现场读信，与观众一同感受信中的欢笑与泪水，成为现象级话题。其官网介绍，该节目所传颂的是“文字信函的持久魅力”。

而《见字如面》灵感正来源于此。此前，节目总导演关正文表示，网络时代书信的消亡是趋势，但书信这个载体它所承载的感情和人性是永恒的。“节目的内涵还是希望能够在这个时代依旧保留那种安静的美好。”

书信的格式本身就是中国古人所说的一种“体”，它隐含着很深的文化意义和历史信息，表达着一个人的文化修养和心性品格。“今天的我们该思考的是，如何运用好现代科技的优势，更好地表情达意。”刘冬颖教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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