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阳
1991年9月30日那个月色如水的秋夜,对我来说是刻骨铭心的。至今忆起,仍是千般滋味齐上心头,挥之不去。
那一年7月高考失利,窘迫的家庭条件难以支持我复读再考,只得为了生计出门闯荡。好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自上高中起,每年的寒暑假就在打工,挖草药、捉蝎子、卖菜、造砖、建筑工地当小工,干过各种行当,也不怕苦,能挣到钱就行。有了这些务工经历,我很快便和同村几个伙伴在山西河津县一个村落,承包了一家手工砖窖造砖的活。
挖土、和浆、制模、切坯、垒垛、上架、出窖,近两个月繁重的体力支出麻醉着受伤的心灵,对贫寒而温暖的家的思念却荒草一般地疯长。9月底,我揣着东家临时结算的200多元工钱回家看父母。
在家待了3天,30日一早我把挣来的钱都留下补贴家用,只拿了10块钱返回砖窖。这10块钱我是作了计算的:步行5公里走到镇上,5毛钱坐车到合阳县城,再花2块5的车票钱到韩城,从韩城过黄河到打工地山西河津县还要5元车费,剩下2块钱就是一天的饭钱了。
拥挤的县城客车站人头攒动,催促旅客上车的喇叭声、叫喊声不绝于耳。我好不容易买好票挤上车,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便昏昏睡去。车到韩城已经下午了,饥肠辘辘的我准备买两个饼子换乘开往山西的客车,手一伸进衣兜心里不禁猛地一凉——在合阳车站只顾赶车,忘了拿回买票找的七块五毛钱了!一时间整个人呆怔在那里,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城市,18岁的少年人生中第一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脑海中反复闪现的是穷途末路四个字,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问号如同炸雷般轰响。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自尊心使我无法如流浪者一样露宿城市的某一个台阶或角落,只能走去郊外,熟悉的黄土地就是农家子弟厚重的靠山。在一处打麦场里,我靠坐在麦秸垛下,虽说秋后白天很热,但夜间还是凉气逼人,想生火取暖又怕引燃麦秸垛闯祸,只好拢几把麦秸在腿上和胸前。月光很是明亮,还有风,场边高高的杂草大都衰败了,田里待收的玉米密匝匝黑黢黢连成一片。风拂过半干的长叶颤抖出浪涛一样“哗啦哗啦”的声响。远处偶尔传来稀疏的爆竹炸响和焰火明灭,让人想起那是国庆节的前夜。这一切距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月色寒凉的世界上,孤单的少年独自在远离人群的地方默默流泪。
那个恓惶无助的悲凉之夜,我一夜无眠,头脑却是前所未有的空明。伴着大自然的天籁,短短人生的前尘往事纷沓而至,本就不多的沟沟坎坎不断闪现,没有了年少轻狂的想法,更多的是对未知前路的思索,少不更事的心灵无缘由地多了些许沉重感,原本委屈、焦虑、郁闷的情绪反而平复了很多。
天亮后,想起母亲一个远房堂姐在韩城电厂工作,走了十几里地,一路打问着借了5元车资回到了窖场。当年底征兵开始,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踏入了另一种生活。风雨军旅生涯,但凡遇到什么挫折,我总是会想起那一夜。
多年之后才明白,也许那就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思考。如果说18岁以前的人生是逐渐红热的铁,那一夜就是锤炼的重击;如果说当初稚嫩的思维是贽伏地底的蛹,那一夜就是催动破壳的春雷。苦难是人生的财富,那一夜我在走投无路的窘境中不经意间获得了人生的阶梯!
此后的路上,心境一直平和淡泊,忠诚干事业,乐观过生活。再大的困难,只要能思考,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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