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的封面是一张无对焦风格的照片:黑夜中的湖面微有涟漪,碎金般的灯火漾在水上。我猜这张照片拍摄于仲夏之夜,因为透过纸上的纤维,我感到这泓湖水有落日后的余温。
《是梦》的故事也有着类似的温度。
作者在谈到自己创作《是梦》这本小说的过程时,说到一个词——城愁。一位土生土长的杭州土著,怀着对过去三十多年间杭州的怀念,写下这本送给城市的情书。“城愁”这个词击中了我,不是因为我也出生、成长于杭州这样的大城市,击中我的是另一种“城愁”——“家城”和“别城”的落差让这种“城愁”愈加深刻。
《是梦》中有三代人,第一代人君山、素兰从东北来到杭州,扎根于江南;第二代人天成、天鸣、颂云、小玫在江南长大,找到了人生的归属;第三代人姜远、嘉嘉、老虎、婷婷,他们或叛逆、或迷惑、或妥协、或锐意。小说的结尾写道,过去或者未来,不过是脚下有条路,顺着一直走下去而已。姜家用了三代人的时间,从原本的故乡走到陌生城市,再把陌生城市变成新的故乡。对于姜家第二代人来说,这座陌生城市就是他们的“家城”。
那么,第三代人又如何呢?
我出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成长于九十年代,与第三代中的姜远相仿。我也有一个大家族,九十年代初,“上饭店”还很奢侈的时候,我的家里也像姜家一样,客人来了,一套老公房,三个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大人们都在敬烟、谈笑,小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偶尔在大人面前晃一圈,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邻居家的叔叔娶了一位临近县城的姑娘,大约每半个月回一次家,我趴在窗上看着,听他们用奇怪的方言讲话,似懂非懂。常在大人的闲谈中听到,某某县的人啊,头发梢儿都是空的(形容为人不够实在),某某县呢,不好,人太“土”(家乡方言中的意思是野蛮)。相距不过二三十公里的临县,如同异域殊方,而家乡,只是骑上自行车,花一天时间就能转上一圈的脚下土地。
姜家第三代中,姜远曾到北京工作,婷婷远嫁海南,老虎的孩子取名“轩宇”,当然志在更远的地方。书中老虎问姜远,这一代人完全没有活成上一代人期待的样子,是不是说明上一代人已经完全失败了。如果说上一代的“天成”和“天鸣”们代表着故乡和“故城”,那第三代的“姜远”们或许就代表了“别城”。这一代中的很多人,在二十岁到三十岁的十年里开始走出故乡,求学、求职,在社会大环境里认识新朋友,伴随这一路经历的,是离开一座“别城”,再找到一座新的“别城”,循环往复间,与家乡和“家城”始终保持着亲切又客气的距离。
记得我自己大学时,离开学校外出实习,半个月后返校。火车到站,我走出车厢,看到不远处学校所在方向的灯火时异常亲切,恍惚间,觉得脚下的城市才是自己的归属所在。之后的多年里,我每年都要回乡,却从未曾有过那种强烈的情感。这或许也是一种“城愁”吧,远离家乡的第三代,顺着脚下的路不断出走,把每一座陌生的城市变成“家城”,在记忆里写满“城愁”。“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不再是试卷里勉强的感同身受,它终于真切地发生在现实中。
现实,是《是梦》的动人之处。精心雕琢过的故事虽然机巧,但缺少温度。《是梦》呈现的不是故事,而是生活本身,是有温度的现实。
冰心先生在《谈生命》中把生命比喻成河流。每个人都在自己人生的河水边行走、休息,当然,偶尔也要看看身旁的其他河流。如果哪一天,看着看着就走了过去,跳进一条陌生的河水里嬉闹,我想,那一定是因为那条河有太阳的余温吧。
好故事从来都是绵密的,温暖人心的。水的温柔在于它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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