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复苏的乡村年味儿

■李子迟

许多年来，不管是曾负笈念书，从中学到大学、研究生，还是后来参加工作、成家立业，我尽管杳杳远离了故乡，长期寓居、四处漂泊、日夜奔波于各大都市的钢筋丛林里，但因为老父老母一直生活在乡下老家，所以每每临近年关，不管天南地北，也不管寒冬风雪，基本上都是要赶回老家去陪他们过春节的。因此，这许多年来我亲眼见证了我故乡的变化，也见证了故乡年味儿的变化。

遥想小时候，故乡是充满田园乡土气息的，过年是很有年味儿的。那时候虽然乡亲们经济上还比较贫穷，物质匮乏，没什么好吃的，房屋矮小陈旧，又没通公路、水、电，外出走的是泥泞小道，晚上照明是油灯、蜡烛，更不可能有电视、电影看，冬天没有暖气，只能瑟瑟发抖缩在柴火堆里或炭盆前，但是山水秀丽、庄稼葱郁、阡陌井然，环境未遭破坏，田土耕耘得好；普通的青菜豆腐、鸡鸭鱼肉是原汁原味的，鲜美可口；亲戚、邻居、小伙伴们都在家乡，而且都住在一个大庄子，没择远处修单独的楼房，所以人多、热闹，而且互相往来频繁、关系亲密；古老的传统与习俗还挺浓郁，放鞭炮、耍龙舞狮、唱花鼓戏、种种儿童游戏、拜年、领压岁钱、吃花生瓜子糖果……很好玩。小年后的几天，我会次第帮爸妈磨豆腐、剁辣椒、做糍粑、酿甜酒、腌榨菜、打猪血丸子……虽然每天都很忙、很累，从早干到晚，有时还得熬夜，可我始终干得很带劲，素未觉得辛苦。

可到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随着改革开放，东南沿海地区率先发展起来，老家的人都效仿“孔雀东南飞”，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跑去珠三角的广州、深圳、东莞、珠海等地打工，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顿时人丁稀落、庭院冷清；很多土地没人栽种，枯枝败叶，显得荒芜萧条；不少人又把新屋砌到了四周，横七竖八、杂乱无章；春节回去也没多大意思，见不到几个人，见到的人也不想陪我玩；吃的饭菜也没有小时候合口味，蔬菜是放了化肥、农药的，禽畜是饲料催大的；也没什么人耍龙舞狮、唱花鼓戏了，旧的习俗式微了、没人感兴趣了，年味儿也就越来越淡了。我曾多次写过“田园将芜胡不归”主题的文章，呼吁众亲回归，到家乡来创业，可我人微言轻，又能起什么作用？个个总以为老家已没什么希望，还是去外地打工多挣点体力钱来得更快、更实际。确实，在那个时代，贫穷、落后、寒冷、荒凉的乡村过年，哪里比得上城市里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商铺琳琅、年货满街让人心欢？

而最近这几年，我却明显发现一个可喜的趋向，咱老家的年味儿正日渐在复苏。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如今老家的主干公路已全部硬化，双向四车道，旁边还有栏杆，路面宽阔平坦，标准二级路，加之大家基本上有私家车，不用像过去挤绿皮火车、长途大巴，车子与智能手机又都装了导航仪，回家非常方便。再说乡下自己的小洋楼里外装修得跟城里人的房子并无差别，甚至更宽敞、舒适，新式家电、家具齐全，地板、瓷砖漂亮，冷、暖空调都有，睡的是席梦思，洗澡有热水器，白天阳台灿烂、夜里华灯亮堂。再说大家在城里生活了许多年，已经习惯甚至有些厌倦城市的繁华、喧嚣，对现代文明不新鲜了，反而城市的诸多缺点让他们颇有微词，如堵车、雾霾、人情淡薄、没有年味……这时，他们开始思念、留恋故乡的泥土气息，向往回归田园与大自然，谁的骨血里没有亘古如斯、与生俱来的家乡情结？因此越来越多的人返乡欢度春节了，一年比一年多，家乡也一年比一年热闹、有人气、有年味儿。“仓廪实而知礼节”也！不管怎么说，农村里过年总是比城里更像过年，可以放鞭炮、烟花，可以串门、拜年，可以喝老家的米酒、吃老家的土菜，可以几个人坐在一起耍几盘字牌、麻将。还有，渔鼓、皮影戏、花鼓戏、狮舞拜年贺喜等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得到上级主管部门大力扶持与指导，能够欣赏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且表演越来越精彩。此刻谁不想回家过年？

具体说到我老家那个村，这两年县里主要领导亲自前往蹲点扶贫，给我们把街路修好，把路灯装好，把村委会大楼盖好，把特困户安置小区（我称之“村中城”）建好，还有文化长廊、歌舞广场、仿古小亭、瀑布、溪渠、溶洞……都建起来了，以及上千亩油茶园、几百亩优质稻田，将来还有乡村旅游、农家乐、民宿、土特产种植与加工公司、矿泉水公司……也都要陆续建设。如此不但村里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乡亲们逐渐走上致富路，而且很多村办机构与企业需要大量招工，很多在外打工的都回来应聘，这样村里的人就更加多了，大年过得更加丰裕了，过年的气氛在升温，传统与风俗在回归。

从“孔雀东南飞”到“大雁北归还”，历史仿佛是兜了一个大圈，回到了原点。我不能不感慨，如今我的家乡充满着希望，家乡的年味儿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浓、这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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