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 话 □张金刚

向来对“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嚼舌根而出的论人是非长短的 “闲话”，很是厌烦；倒是对闲来无事，相聚欢谈，但说无妨的“闲话”情有独钟，且随着时光渐老，愈发喜欢。稍得闲，便欲“闲话”一番。

闲话，需有闲人同伴。月夜，苏轼约张怀民步于承天寺中庭，感叹：“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被贬之人，同谋闲职，同为闲人，想必月下散步定是闲话甚欢。想闲话，有闲人，自是快意。

一度公务缠身，有朋友闲来找我喝酒，说“很久不见，甚是相念”，可却无暇赴约；同样，我闲时，朋友却也常忙不可支。一来二去，无闲暇可闲话，情谊似乎淡了许多。幸好同学小张与我时间相配，常饭后相约闲话理想、琐事，感觉生活少了孤寂，有了乐子。

闲话，需有闲时以赋。闲时，自是可以消磨、浪费的时光。整日赋闲，无所事事，闲到无聊，也没啥情趣可言。倒是李涉的“偷得浮生半日闲”更有意思，更是难得，故而那段“因过竹院逢僧话”也定是闲话到酣畅淋漓，不再“昏昏”。

我愿将与好友的闲话，安排在清晨，有鸟鸣，有清风，有早市的喧嚷繁华；或是在黄昏，看日落月生，霞光消散，人影模糊，整个世界只剩你我；或是在佳节，亲朋因假日重聚，没完没了地说着没完没了的话，情感也因闲话而升温。有细雨、有叶落、有雪舞、有星月……皆是闲话好时节。

闲话，需有闲事可搭。两人或多人聚在一起闲坐干聊，也是无趣。当有些一拍即合、有情有趣的闲事边做边谈才好。陆游《雪意》中所记的“闲话更端茶灶熟，清诗分韵地炉红”，便是很好的示范。雪天，围炉、品茶、赋诗、闲话，恰到好处，堪称绝配。

对吃货而言，乐享美食定是首选。几道好菜，哪怕一碟花生米，同饮几杯清酒，闲话的氛围自是调至最浓。与爱人闲话，不免一道下厨房，或听场音乐会；与乡亲闲话，不免就一起下地做点儿农活，边捣土坷垃边唠段地头嗑儿；与朋友闲话，不免一起出游、爬山、打球、散步，玩到嗨，聊到欢；与文友闲话，不免静坐一隅，赏花、品茶、抚琴、对弈、弄墨、作画、听戏、读书，共赴闲情雅趣，妙不可言。

闲话，需有闲语相契。既为闲话，定有别于太过拘谨、有板有眼的官场话，也有别于太过客套、有礼有节的场面话，更有别于无端生事、不上台面的传闲话，有用无用、可有可无的闲语，融入家长里短，透着喜怒哀乐，道尽酸甜苦辣，这才是进入佳境的闲话之言。

欧阳修诗中有云：“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闲话，更讲求言语投机、志趣相投。一言不和就怎么怎么的，断不可闲话。与家人唠唠家常，哪怕有一堆唠叨、一地鸡毛在等待，也会聊得很贴心；与同学叙叙旧，有说不完的陈年旧事，会心一笑，如重回青春年少；即便与领导或下属私下谈心，聊些共同的走心话题，气氛也会十分融洽。如此，谈得来，闲话才更有生活的意味。

一场不期而遇，或是用心营造的闲话，装点生活、调剂身心，平淡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那日，老乡小周从江西景德镇带着诗人大河、画家毛了、陶艺家老唐回家闲游，电话约我到深山古村小聚，到场的还有县里的小品演员白二旦，年轻导演小顾、小凡。一群自诩为文化人的闲人，闲坐在村里千年古柏的老盘根上，谈天说地，谈古论今，放浪形骸，情态各异。那张路人帮拍的照片，我取名“古柏闲话”，以示纪念。

稍后，在农家餐馆，一帮人不用论资排辈、不用正襟危坐，就着地方菜、小烧酒，口舌生花、妙语连珠，从日暮聊到掌灯，时而吐槽工作，慨叹世风；时而激情澎湃，畅想未来。闲话间，情谊渐融渐深，还真碰撞出不少文化创意的好点子，等着一起去实现。

闲话，是闲，闲在随时随地，随心随意；闲话，不闲，闲话有闲情，无聊变有聊。闲话，闲的是生活态度，话的是人生百味。是时候来段儿闲话了，哪怕仅是微信里即时的一句 “你好”“在吗”“呵呵”，闲话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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