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铜炉边的童年时光 □王阿丽(江苏)

大雪节气刚过,就迎来了第一场冷空气,身体的调节节奏尚未跟上,双手双脚异常地冷,找出暖手宝,就想起了童年用的炭火铜炉。

小时候,每到冬天,奶奶便将擦得铮亮的铜炉从箱子中取出,揭开裹着的红色绸布,一个黄澄澄的铜炉就出现了:圆滚滚的肚子,炉盖上均匀地排列着小孔,炉身上焊着一个半圆型可活动的手提铜柄。为防止铜炉温度过高焐手时被灼伤,细心的奶奶还为铜炉缝制了一件纯白棉布的外套。每天奶奶做完中饭,便在铜炉里先放上一些稻壳,再将土灶炉膛中尚未燃尽的刨灰铲入铜炉中,盖上炉盖,将铜炉放在稻草编织的草焐子中,然后将我们的布棉鞋放在炉盖上一一烘干。中午放学回来,我们兄妹仨换上暖烘烘的棉鞋,争着抢焐铜炉。

我年龄小抢不过哥哥,就将冻得红彤彤的小手贴在大哥的脸上,大哥突然被冰冷刺激了一下,本能地用手去拽,拉扯中,我见铜炉有了空地,就飞快地将手焐在铜炉上,这个暖啊,直透掌心!正得意间,大哥将手搁在了我手背上,妈呀,透心凉,赶紧翻转手背焐焐,翻转间原先我占有的位置又没了,我只好将手放在二哥的手上。就这样,六只小手轮番争着铜炉,争闹中,传来奶奶的喝斥:“你们俩个麻脚小,就不知道让着妹妹!好了,好了,都来吃饭吧!”一场“手战”就此结束,铜炉的白外套上烙上了数个大小不一、黑白分明的小手印,印记着我们的成长历程。

到了星期天,我们仨围着铜炉能玩上一个上午。哥哥从家里的坛坛罐罐中找出葵花籽、黄豆、蚕豆,用细芦柴棒做成筷子,第一炉炕葵花籽:将葵花籽的大头朝下,小头朝上,插入铜炉刨灰中,盖上炉盖。大约五分钟后,揭开炉盖,黄黄的葵花籽出炉了,嗑开后满嘴飘香。第二炉是炕黄豆,我们将黄豆埋在刨灰中,用拨火板将旁边的刨灰拨到黄豆上盖住,再稍微按一下,形成一个小凹面,做个记号,这样就能准确地找出埋黄豆的位置。我们翻拨着刨灰上的黄豆,瞧,黄豆咧开了嘴,笑了。最难炕的是蚕豆,大约要炕十多分钟,揭开炉盖,“啪”,炕熟的蚕豆将刨灰顶得老高,我们一阵欢叫,凉凉的寒意被抛到九霄云外。

铜炉边的童年时光,给我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也在我的脖子上烙上了抹不去的记号,始作俑者是一粒炕糊的蚕豆。我六岁那年冬天,和二哥在堂屋里围着铜炉炕蚕豆,不知怎么俩人吵了起来,我站在堂屋门口,二哥夹着一粒刚炕糊的蚕豆叫我让一下,他要将这粒蚕豆扔到院子里。倔强的我就是不让,二哥说你不让,我就将它撂到你脖子上,我说,你没这么准,你看,我脖子上有棉袄的领子挡着,你撂不到的。话音刚落,二哥筷子一抖,糊蚕豆稳稳地落在我的脖子上。顿时,声嘶力竭的哭声响彻院子,我奔向正在厨房烧火的奶奶,一个劲哭。奶奶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被吓到的二哥也赶了过来,说我以为我撂过去你会让的,你怎么这么傻呢?后来的事情也记不清了,脖子上的印记记录着我们顽皮的童年。

铜炉,陪伴我们兄妹仨度过了物质匮乏的童年时光,盛满了我们童年的快乐和泪水,而炕的蚕豆、黄豆、葵花籽等舌尖上的美味,却是弥漫了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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