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潭游记 王玉梅

平潭并不出名，至少于我来说，不去看海，是不知有这个地方的。做了些功课，知道平潭其实是海岛群，由126个岛屿组成，号称是中国的马尔代夫，福建第一大岛。它是一个综合性自贸区，与台湾岛隔海相望，相距仅64海里，台胞们的思乡情结从这里开始得以纾解，三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养育着四十来万人，但更多的人还是聚集在海坛岛上，这是平潭的行政中心，称得上是这里的人文聚居地

东海仙境在福州市平潭县流水镇东美村王爷山南麓，这里适宜俯瞰大海，居高临下，就见烟波浩渺，海面平静且孤寂。沿石径下山，山坡缓缓，无数大卵石斜铺至浅滩，让人不禁猜测巉巉石山与圆润卵石之间的联系。水中两峰对出，门迎海天，波涛回旋涌动，不时激起一个浪头砸碎在岩礕上，飞花溅玉，轰鸣不已，想来海终究是躁动的，不甘孤寂的。想起刘禹锡说“浪打潮头触山回”，还是温柔了海浪的脾性，你看它预谋着预谋着，猛地一个雪浪跃起，在岩石上砸个粉身碎骨也不罢休。我看这山石耸立，剑指苍穹，阴风阵阵，莫非上演着不死不休的情仇？抑或仅是个砸碎了重新活过的游戏，破而再立的奇妙境界，让它们玩得乐此不疲如痴如醉？

上山去，石径通幽，夹道的大麻黄长得不高，但针叶细长，罩在头顶如烟似雾。站在观景平台看下去，有一口井，名仙人，约莫四十米深，竖在海水中。你不能想象这个像烟囱、像水塔抑或是像一切圆柱形建筑的巨大的深井，是如何在海水中形成。它那约五十米的井口大开，好像要吞噬些什么，又好像要诉说些什么。远望碧波万顷，水天相接，不知仙人在此凿井所为何事，深井幽幽，难道是仙人犯事借此遁去了不可知之地，抑或是仙人聚了此处灵气在井里修炼大成而与天地同寿了？仙人井，井如家，仙家故居，或许有时会从中飘出几缕海族的炊烟也说不定呢。

午后的冬月，微风习习，阳光将你照顾得恰到好处。微斜的光线在海面上铺出一大片光波，耀眼粼粼。极目四望，海永远与天相亲相爱，虽然不确定是谁随了谁，但终归是海到无边天作岸。海面上并无船只，浮子在波涛间起伏，有海鸟不时地飞去来。你可以拍遍栏杆，抬眼望，如岳武穆般慨叹隔海相望的宝岛何时归来；你也可以轻倚栏杆，低沉吟，叹江山如画，枝枝叶叶、点点滴滴；抑或凭栏远眺，叹波涛如怒，千堆雪砸起。数年间不知多少游人行至此地，以海为景，框一个无垠的留念。这次第，心与大海与天空一样宽广，不染杂尘，幸福满溢。

海边坐落着东美渔村，村子很大，我们信步走着。房子皆由石头建造，二层或三层，看起来阔大又结实。想起平潭的公交车站是用工字钢建造的，就不难理解他们用石头筑墙的稀奇事，毕竟台风的威力不可小觑。鸡鸭与鹅同笼，半大的狗在房舍间溜达，住宅不是成排或成列，而是各自为政、高低错落，随意得很，虽然石板路四通八达，对游人来说却犹如迷宫一般。房前屋后的菜畦也不修边幅，菜蔬倒多，横一畦竖一畦长得不一样，样样葱郁。家家的渔网与捕鱼器具码在空地上，闲置的铁锚，高架的铁船，甚至有一个灯塔也躺在角落里。对我们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美中不足的是村里弥漫的气味不好，这气味让我想起在平潭吃鱼面的店，店里很干净，鱼面也好吃，唯独一股异味在鼻端萦绕不去，不禁让人怀疑起后厨的卫生状况，面前的佳肴再香也有点难以下咽了。现在看来大抵是鱼虾的味儿吧。

海坛湾在海坛岛的东面，步行至海坛湾广场，视野一下子宽阔起来，海就在眼前了。海坛湾的波浪不知疲倦地卷向沙滩，又力竭而退返，一波接一波，前赴后继，仿若上岸就是它们毕生的追求。

正值深冬，游人不多，但大家沉浸在各自的快乐里犹如孩童。浪花欢快地追着游人的脚步，人们惊叫着后退。海浪进攻不行退守极快，游人便又掉头肆无忌惮地踩踏浪头追去，你来我往，不亦乐乎。更有人脱了鞋子，在浪花里跳跃。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高大修长的人影映在沙滩上显得很是伟岸，变幻姿势，用影像定格，看得人无限欢欣雀跃。浪花是绝大多数人的拍摄对象，拍波浪讲究个时机与角度，否则平铺直叙没什么看头。夕阳织就的金装铺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加上翻滚而来的数排雪浪，定格成像，一帧帧照片令人心满意足，眼笑眉开。

半个月亮爬至中天已有些时候了，只是还未聚起清辉，太阳还在舞台上静待谢幕。海水成功迫到近岸，沙滩上不时突突冒泡，细看时，像蜗牛钻出的小圆洞，挖一挖便会有一圈净水清凌凌地汪在那里，煞是可爱。

太阳落下去了，夜幕降临，涛声送客，月光铺路，满满的收获，喜不自禁。皮皮虾与海蟹就酒，已是极圆满的一天了，若不是算错时间熬着困意爬起来去看海上日出，还能更圆满些。

凌晨四点出门，街巷阖无人迹，只有路灯忠实地守候着。月亮已不见了踪影，星星点缀在天穹，还真是惊喜不断啊。无月星辰多，海坛湾的广场上有一场星星的盛宴，明亮与壮硕是此时看星星的真实感受，星星个顶个的大，鸡蛋花树林宛如从深蓝的天幕长出，星光是树冠上根根粗壮的枝丫。

暗夜里无人的广场黢黑，坐在石凳子上，再配着些节奏感极强的音乐，昂头观星。目光掠过这颗拂过那颗，颗颗晶莹，粒粒璀璨。你不必知道它们在哪个区哪一座在何处，眼下它们就缀在夜幕下，展现着造物主的无上神通，这之中还存在着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的造物。当一颗混迹于群星的伪星星缓缓从头顶划过时，我见证到了人类的伟大。

听涛声听歌声看星星，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时间过得很快，当西边儿天空有些许泛白的迹象时，东边儿海上依然是黑黢黢的沉寂，让人想到黎明前的黑暗。等待，等待。闪烁的星星不说话，只在遥远的天际眨啊眨地与你互动。你有理由相信星星亘古的寂寥因你而烟消云散，目光与星光彼此愉悦而无障碍地玩耍。

东方的鱼肚白渐出，群星隐没，只有北斗七星与启明星坚守着，拍张照片吧，七星拍不到，启明星拍出了月亮的效果，不错。

一条巨大的浓墨秋刀鱼横在海面的天空上，前面寥寥数笔着墨浅淡成型的难道是皮皮虾？秋刀鱼追皮皮虾怎么也追不上，直追得两位面红耳赤，身度霞帔。天终于亮了，启明星功成身退，天气还不错，彩云飞起，如燃烧的火，似重彩的画，海面依然平静得不动声色。人渐渐多起来，拍照的跑步的赏景的，新的一天，涛声依旧。

太阳是君王，当之无愧的宇宙王者，它要出行，当净街清道。于是彩云飞散，素面在天。人们不时地看一下海面，生怕错过什么，是怕错过太阳跳出水面的那一刻吗？其实并无必要。太阳先是缓缓地冒了个粉红的头，又缓缓地露个粉红的半脸，缓缓地还给了你摆拍的时间。当太阳整个儿停在海面上时，形象就变了，不再威严霸道，而是一个粉红色的圆宝宝，我以为它是有些羞涩的——因为起晚了。

人们忙碌着，忙着用手指尖顶个太阳、忙着将太阳放到手心里、忙着把太阳抓住、忙着将它变成蛋黄，各种奇思妙想，总之是欣喜的快乐的满意的。天与海是广阔的，在这广阔的空间里，大自然的奇观时时上演。

海坛湾国家森林公园在海坛湾广场附近，从外面看植被森森，公园外的人行道上钻天的椰树亭亭玉立，窈窕得很。公园里不是很讲究，让人从新的角度体会到了这里的随性。各种植被夹杂，生命力强的脱颖而出，最终还被寄生藤类攀附，一棵树上好几种枝叶是常有的。远看着三角梅也长成了高大的树开了满头的花，正稀罕呢，走近一看，光溜溜的细枝支棱着一大群枝枝蔓蔓的大树，满树冠的花朵甚美，只是不知树会不会被藤缠死。高大的刺桐倒是独善其身，阔大的树冠落光了叶子，一树花红高高地站在枝头上神采奕奕。刺桐别名象鼻红，再形象不过了，艳丽的花朵在阳光下很骄傲地张扬着，花蕊如尖尖的鼻子高高翘起，牛气得很。几只喜鹊漫步在林间，有人来也不见惊飞。适宜的气温，满眼的绿植，冬天里开花的树，种种，实在让人欢欣。

平潭，如初长成的少女，明丽深藏、素面朝天。细探却底蕴深厚、金玉其内，若淡扫蛾眉，惊艳的不只是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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