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外婆

2月8日，接到102岁外婆去世的噩耗，因春节值班不能回去送外婆最后一程，内心十分愧疚，作此文以纪念老人。

外婆姓芦，名玉仁，1917年农历5月24日，出生在江西修水县黄龙山下的一个村庄，年轻时的外婆十分漂亮。外婆一生嫁过两个男人， 先是嫁给桃树太清村胡家。我的外公是个用今天时髦的词来形容叫“预言家”，那时当地叫“挂留言”的生意人——根据生辰八字推算人一生的运势。湖北咸宁一带都相信这个，谁家生了小孩，都要找个先生做个“留言”，因此，家境还算宽裕。外婆共生育了8个子女，4女4男，我母亲是老大，也出生在这个地方。

外婆一生经历丰富， 经历了抗日战争，新中国建立到改革开放等重要历史时期。特别是在抗日战争中与成千上万中华儿女一样默默地支持前线抗战。

外婆生活的地方在修水县白沙岭，处于湖北、 湖南和江西的交界地带，是抗日战争中第一次长沙会战和湘赣会战”侧翼战场，1939年10月， 日军第11军团在司令官冈村宁次指挥下，纠集10万兵力与中国第9战区代司令长官薛岳指挥的16个军30多个师40万兵力在长沙附近殊死奋战。27集团军所属20军就驻扎在外婆家的村子。日军一支部队自湖北九宫山一带开往长沙，必经桃树太清村入湖南长寿街，然后到达长沙。9月开始，20军在外婆家附近与日军正面作战多次——即白沙岭战役。 在第3次战斗中，日军1000余人与中国军队20军134师5000人在军长杨汉域指挥下，依靠当地群众支持，激战1日，日军伤亡惨重，损失600余人。当年战场苦竹岭留有“中华民国二十八年九月蜀人杨汉域精卒五千大破倭寇于此”的石刻，保留完好，以供后人纪念。

抗战部队开始在修水驻扎，到最后一支部队离开时长达7年，外婆与很多普通群众一样，战斗开始时，男人为抗战部队带路，抬担架，女人搞宣传鼓舞，为部队洗衣做饭。那时的抗战部队军纪严明，与当地群众关系良好，我的母亲出生不久，被一位师长太太看上了，要收为养女，外婆也乐意，在军中生活了几个月后，母亲起了水痘，又被送了回来。母亲在世曾对我说过，要是当时不起水痘就会在部队长大呢！

几年后，外婆的第一任丈夫——我的外公患肺痨去世了。外婆一人拖着7个孩子， 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 我的母亲不到15岁就出嫁，大舅考上了江西上饶的一所中专学校。二舅也考上了江西“南山”大学，因要照顾家里，二舅放弃上学机会，随着生活的日益艰难，有时候吃饭都成问题了，两个姨娘一度还要过饭！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外婆生活一筹莫展，步入中年之际，与一名乡上干部产生爱情并结了婚，这就是我后来的外公。外婆45岁生了比我还小的舅舅，现定居美国。

外婆一生勇于面对困苦，不畏艰难，保持乐观向上心态，“文革”中外公被打成“黑五类”戴高帽游街，常抑郁寡欢，外婆善于劝慰，使外公得以走出困境。外婆自己并不识字，但善于教育子女，养育8个子女，收养了1个儿子，个个成才，其中2名大学生，1名博士后， 这在当地，十分罕见！

我懂事时，外婆家住在古市镇街上，这儿离汨罗江源头不远。后来搬了家，离我家更近，每逢节日，父母必定领着我和妹妹弟弟去看望他们。每当过年时，不但有许多美味的食物，还总会发一、二块钱新钞压岁，很少见到新钞的我们如获至宝。我们也年年盼着过年，盼着去外婆家。18岁那年，外婆说我能当个好兵，于是我就应征入伍了。

改革开放后，生活天比一天好了，老人子孙4代近100人分布在全国各地和海外，每年都盼着大家能回家团圆一次。而我2、3年才能见到一次，有时更长。每次离开外婆家时，外婆总会流着泪叮嘱我，在外头要注意身体。下次几时回来，说着又叹口气，用手帕擦一擦眼泪继续说，自己岁数大了，不知下次回来还能不能见到了。每每想起这些，我不禁潸然泪下。

外出工作以来，一晃40年了， 我也过了知天命之年，父亲去世了15年，母亲去世了31年，大舅、二舅、三舅和大姨娘也先后去世， 外婆也走完了曲折而又多彩的一生。但愿有天堂，让外婆与逝去的亲人们在那里再次相聚，不应寂寞，共同享受遥远天际永恒的时光。

□ 丁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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