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的傍晚,野外空气中弥漫着草香味,这些香味是玉米、水稻、艾草以及不知名的花草在被太阳烘晒后,一齐散发出的味道。蝉虫们躲在草间、树上,不见其身,只闻其声。这些香味、这些声音,一直萦绕在我鼻尖、耳边十几年。
十几年前,也是在这样的夏天,许多湖南老男人到处奔走,以帮人补锅作为谋生之计,也因此在很多人的生命里留下印记。
我记得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每逢星期六,补锅人总会来到村里。他们一般会在夏天的傍晚时分来到,他们来到时,身上夹杂着阳光的味道、草香味以及汗味。这个时候,村民们已经农忙归来,回到家里哺儿喂猪,准备晚饭。蝉在夕阳中发出清脆的、令人神清气爽的叫声,这声音让正在归家的或抵家不久的农民褪去乏累。这个时候,放牛人也赶着一帮牛回家了,一边吆喝着用鞭子打牛,一边唱着山歌。牛是全村几十户人家的牛,家家户户经商量后,轮流看牛。伴着蝉声,补锅人的吆喝声在村口响起,“补锅——阉猪——”补锅人主要补锅,当然也会阉猪。听父亲说,他们是湖南人。现在想起来,那浓重的湖南方音还回响耳边。
那会,每家每户只有三个锅,一个用来煮饭,一个用来煮菜,一个则用来煮猪菜。锅很厚,历经一代又一代的使用,跟锅铲摩擦得最多的要数锅底,所以最容易磨破的是锅底。锅头容易被弄破还有一个原因。每当农忙,大人们一般都“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留下老人和小孩子在家中。有的家庭没有老人,喂猪喂鸡这些杂务都落到小孩子身上。小孩子没多少力气,在他们好不容易抬起沉重的猪菜锅之后,没有力气支撑着慢慢放下,有时候“啪”的一声,锅重重地摔在地上,有的漏出一个窟窿,大多则裂开缝隙。
补锅人选择傍晚时分到来,也许是做好了在村里住一晚的准备。农村有句俗话,“男人出门不带家,女人出门不带妈”,我不知道补锅人是否有家,只知道他们四海为家。农村人的热情与好客,让补锅人走了又来。修了一圈的锅,正值天黑,家庭女主人做好家常饭菜。这时候,补锅人正好在修哪家的锅,就被哪家主人留下来吃饭。我堂爷爷喜酒,尤其是自酿的酒。每当留补锅人来吃饭,爷爷总会拿出他的陈酿酒,同补锅人一起品尝。女主人已经习惯了补锅人的留下,也不会特意做好饭好菜,主要也是因为家中并没有什么好菜,通常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菜,清粥白菜。有时候为了犒劳一家人的艰辛劳累,女主人会拿出点贮存的腊肉,还用白米煮干饭。如果补锅人正好碰上这样的美味,就会赞不绝口;如果没能碰上,吃的是清粥白菜,他们黝黑、沟壑纵横的脸上也会挂着笑容。作为回报,他们通常不收留客家庭的补锅钱,遇到可阉的猪还顺势割一刀。这也成为习惯,仿佛约定俗成。每次来的都不是同一个人,相同的是,他们都有一个军绿色斜挎包,大多都褪了色,只剩下浅浅淡淡的绿色,里面装着什么,具体无人知晓。听说,哪怕是睡觉的时候,他们都不会让包离身。那时候两三岁的孩子很少上幼儿园,他们正值喜欢闹腾的年纪。每当孩子们一调皮,大人就吓唬他们:“背包的人来了!”听到这句话,小孩子们立刻安静地躲在大人怀里。没有人知道,补锅人的包里装着什么。
也许是村里人的热情好客,让补锅人走了又来。
有的村民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家院子被挖了,有的发现自家猪圈被挖了,村边小溪的石块下也被挖过,都留下酒坛状的、不大不小的坑。所幸村民什么都没丢,补锅人还是陆陆续续来到村里,村里的坑就像村里的人头一样,不断增多。
大人们感到补锅人形迹可疑,认为他们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阴谋。村民开始商量对策,跟踪补锅人。在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补锅人又起身了。两个村民偷偷跟在他后面。补锅人环视一周,确认四周无人后,开始从包里拿出一张纸,边对着纸边找方向,走到一个石阶下,补锅人开始从包里掏出工具来,小心翼翼地不让工具发出响声,接着便开始挖,十分钟后挖出了一个类似酒坛的坛子来。以前的房子大多是木瓦房,并不用大兴动土,村里的土地基本还保留着原来的面貌。这时候,两个村民冲上去,抓住了补锅人。逼他打开坛子,里面是白花花的白银!
父亲说,我们的祖先本是南蛮人,来到这里生活,而这里本是湖南人的地盘,就像几千年前,智人部落首次进入尼安德特人居住的山谷之后,接下来的几年间很可能就发生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历史大事。村子的人跟湖南人起了争执,把湖南人赶走。匆忙逃走的人没能挖走他们埋在地下的白银。逃到湖南后,重新起家立业,老一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藏银地图交给后辈。补锅人就是他们的后代,借着补锅来完成先辈的使命。补锅人向村民交代了缘由。村民向老一代人求证其真假,并确认补锅人并无谋财害命之心。后来,村民们放走了补锅人……
虽然我见过补锅人吆喝着来到村子里,但我却未曾目睹补锅人挖银子。自那以后,每当清脆的蝉声响起,补锅人的吆喝声再也没在村头响起,只有记忆中还残留着回音,补锅啦,阉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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