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自行车

我的童年是在父亲的自行车上度过的。

那时候，父亲在公社工作，干的工作是“特派员”，自行车就成了他工作的必需。我经常坐在他的自行车上，穿梭在乡间的小路上。白天就看天上的白云跟着自行车飘动，晚上就看“月亮走我也走”。

一辆老式的自行车，给我的童年带来了许多的幸福和快乐。因为，坐在前面大梁上我可以靠在父亲的怀里，坐在后座上我可以靠在父亲的后背上，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一九七六年我当兵在潜院学习后留校了。秋天，我有了一次到河北接兵的机会，领队给了我几天假回家看看。

辗转到了静海，我决定给家人一个惊喜，走着回家。我穿着崭新的呢子水兵服，外面是一件十分可体的呢大衣，脚下是黑色的毛皮鞋。走在路上应该是很拉风的。乡间的小路上，我一边走一边欣赏着秋天的美景。那些我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景色，看起来却是新鲜生动的。在一条岔路口上，我走在由南向北的路上，看到远处由东向西的路上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我就觉得那个人是我父亲，但是太远，不敢冒昧地喊爸爸啊。就赶紧走几步，这时候，骑自行车的人已经过了路口，但是，他停下来，一直看着我。这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正是我父亲，真是巧，一回家就又坐上了父亲的自行车。

多年以后，我一次休假在家，和家人一起外出，我学父亲骑自行车的样子，尤其是一上一下的样子，把大家都逗得笑起来。就是因为我太熟悉那个身影了。

但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父亲老了。

那是我孩子出生不到半年的时候，我接妻子和孩子到部队。那天去车站的时候，父亲执意要亲自抱着他的孙女走到车站。是夏天，我用父亲的自行车推着行李，跟在父亲后面。他抱着他孙女，腰弯的厉害，老头衫被汗湿了紧紧地贴在后背上。颤颤巍巍的步履，摇摇晃晃的身躯，我看着就眼睛发热了。但是，谁跟他要孩子他也不给，似乎只有在他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

那一段路大概有两里多路吧，父亲像是走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路。到了车站，我接过孩子，让他骑车回家。我看到他用力甩了甩手臂，推起自行车，几次回头才骑了上去。看着父亲骑自行车的背影，想到了我小的时候坐在上面的情景，我不由地热泪盈眶。

再后来，我休假回家，妹妹说，不让父亲骑自行车了，给他换了三轮车。因为父亲每天坚持锻炼，都是骑着自行车到广场，然后就在广场上活动，之后再骑车回家。大家劝他不要再骑车了，他一直坚持说没有问题。有一次，他从广场骑车回家，有一位好心的青年就骑着车跟随着他，一直到了我家，人家跟我家人说，可不能让老爷子骑车了，晃晃悠悠的太危险了。这件事，大概才让父亲认识到自己真的要告别他的自行车了。这才有了这辆三轮车。

现在，父亲已经87岁了，仍然天天骑着三轮车去锻炼。

母亲去世以后，我和弟弟还有妹夫一起收拾东西，把一些没用的都扔掉了。但是，在我们要扔掉母亲曾经用的轮椅时，父亲极力反对。我们只好听命了，把那个轮椅放在了院子里。但是，我到现在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留下这个轮椅。我也没有问他，我怕问这个问题。尽管我在心里猜想了许多答案，又否定了许多答案。就这样，父亲的院子里，没有了自行车。每天我们都看到一辆三轮车，一辆轮椅车。它们默默地停在那里，好像在轻轻地对话，也好像在各自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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