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还是会经常梦见自己面对一张数学高考试卷,别人都在奋笔疾书、沾沾自喜,而我手足无措、天崩地裂。那场面一片惶急、不可收拾,最后通常是在自己一句“这不会是个梦吧”中及时苏醒。百转千回后的柳暗花明是美不胜收的,此时,幸福感也油然而生。
如今,阔别高考已十六年,但它的余威仍时时影响我本就不堪的睡眠。这个标题,也无非是想渲染像电影《南京南京》一样的焦灼感。高考,无论它带给我的是怎样的一种五味杂陈,它都是我人生的一次重大转折,也是我正式告别乡村生活的一次完美谢幕。
中国的父母喜欢把自己未尽的梦想转嫁给自己的儿女。我的父亲也不例外,他毕生的愿望就是要把三个子女都送进大学,这个梦想终于在他年届花甲的时候全部实现。孩子们进了大学,就是他自己进了大学。如今孩子们早已张脸立世,也都能凭着自己的本事端得住自己的饭碗。我本想一蹴而就,将父母尽快“农转非”,搬进城里当个听起来光鲜亮丽的城里人,可他们断然拒绝。父亲仍然种他的五亩地,但心态早已超脱。每次打电话,我都会照例问他,要不,别种地了?他都会说,权当锻炼身体了。也许吧,当了一辈子农民,突然失去了土地,这种被剥夺感可能会让自己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全。当然,这又或许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揣度,也许老爷子本就不喜欢跟我这个“倔驴”一起生活。罢了罢了,子女也休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老子。
父亲一直都是笑呵呵的,好像跟孩子们一直都是有商有量。但就是在对待学习这件事上,他一直都有自己的主意。我们姐弟三个,从未上过幼儿园,都是父亲用粉笔在水泥地上教出来的,那时候,弟弟尚在襁褓,我和姐姐围着父亲,蹲在地上看他写数学题,他的脸上总是一捧金灿灿的笑容。但听母亲说,弟弟还曾因为不愿上学,挨过父亲的一顿胖揍呢,那是我和姐姐始料不及的。长大了,黄卷青灯,各奔东西,我和姐姐都形成了一种默契,无论遇到什么委屈都自己咽了,不想让本就清苦的父母忧心忡忡。
每年的高考,都在端午前后,也都是麦收时节。我高考那年,正值家里割麦,父亲要带我到县城参加考试,临出发的时候,母亲戴着草帽,挥舞着镰刀,只跟父亲说了一句——家里的麦子你别担心。到了县城,我和父亲住进了一家小旅馆,那是我第一次住旅馆,感觉超级豪华,连洗脸的池子都是瓷的,这么小的房间,还可以洗淋浴呢。因为住不起两间房,我和父亲要挤在一张床上。入夜,父亲说自己要出去转转,让我先睡,我支应了一声,就继续看题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父亲早已买回了油条和稀饭。后来,听母亲说,父亲知道自己呼噜声音大,怕耽误我休息,就自己在外头转悠,确信我睡熟之后方才进去。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两夜,父亲在外面究竟等了多久。
听说2019年的数学题和2003年的一样难。记得那年数学考完之后,我有些惴惴不安,父亲不敢多问,中午在一个大排档吃饭的时候,我俩静静坐着,闷头吃着青椒炒肉丝。就听隔壁桌的几个少年相继暴躁起来,“数学难成这样,这是要耍流氓啊!”随后,相继落座的几桌考生,也默契地发出了类似的评价。听后,我把面前的西红柿蛋汤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父亲这才问我,数学考得怎么样?我只说一句,“还行!”高考放榜那天,我把准考证号给父亲,让他打电话询问,他看了看我的准考证,说:“还是你问吧?”我拨通电话之后,里面传来人工语音,那个声音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断断续续的,像电池不足的随身听。得知自己的分数确定能上一本之后,父亲双手猛击一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辛苦了,儿子。”便飞身骑上自行车,到东庄架电线去了。
今年高考期间,我经过一个考点,便驻足了一会。校门外挤满了神色各异的家长,我在人群中发现一中年男子,黝黑、挺拔、高大,他时而向校内张望,时而低头看表,脚下踱着步,转悠来转悠去,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也许当年,在校门口等我的父亲,也是这个模样。
作者单位:市委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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