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和写都是修行

2014年6月，安妮宝贝在个人微博上宣布，自己的笔名改为庆山。冬末春初，我用一个月时间读完了她的长篇小说新作 《夏摩山谷》。全书共计26万字，创作期耗时三年，经过不断修改打磨甚至推翻重写，终于在2019年1月出版。继《春宴》之后，庆山不曾写过长篇，这次的《夏摩山谷》，已是暌违读者七年之久。

从《莲花》到《春宴》，再到《夏摩山谷》，庆山的叙述就像春蚕吐丝，静默无声，却又竭尽了心力。她的写作不只是写作，更像是修行。而品读《夏摩山谷》也必得像修行，需要平心静气，沉潜其中。

该书的女主有三位——远音、如真、雀缇，弥光算是女配。男主为仁美、慈诚、春泽，净湖和无量算是男配。他们分属于不同时空的夏摩山谷，也都曾在俗世里颠沛辗转，最后又都在夏摩山谷得以超脱和升华。他们的名字都自带禅意与空灵。包括每一章节的题目，也都隐含佛陀之音，诸如虚空之轮、燕子归巢、诸神的宫殿、心咒。如此命名与前后的安排，庆山也是煞费了苦心。从物质红尘的虚空彷徨，慢慢走到心灵的安宁与笃定，正是《夏摩山谷》想要表达的主题。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如真，一个在情感漩涡里苦苦挣扎的女子。这一章节的记叙曾经在读者中引发了不同看法，他们说：“《夏摩山谷》里如真的故事似乎与基调不搭，如同一幅精美的唐卡被小刀划了一道很长的豁口。 ”对此，庆山也作了解答。她说：“菩提不离烦恼，净土不离众生，清凉不离烈焰。如真的故事不是用来损坏基调，而是这幅唐卡的底色，也是上面的一抹金色。要看以什么样的深度去看这个人物。”我深以为然。如真的故事在前期的确伤痕累累，但这样的遭际在生活中并不鲜见。好在如真是幸运的，她在活佛上师仁美的引领下，最终洗尽铅华走向从容，走向众生。而她也因此得到了慈诚的爱，他们两人一脸淡定，携手田园。

慈诚，《夏摩山谷》中我最喜欢的男子。很多读者喜欢仁美，但我觉得仁美是夏摩山谷的理想之巅，而慈诚却是每个人的现实彼岸。他从小就跟从仁美上师在山谷修行，但是他长大后突然决定离开，开始寻找自己的新生活。他说：“当我看过人世间那么多的磨难，不管繁华城市还是偏僻乡村，都一样深受生老病死之苦，遭受无常拨弄，心灵不知归宿，无法找到安宁与满足，就会觉得躲避在寺院里享受所谓的清净无染，根本没有用处……”敢于直面人生，敢于直面从来都是喜忧参半的人生，更需要大智慧、大勇气。

书中的仁美，是神一样的存在。他是转世活佛，夏摩山谷是他的根基与生发之地。他潜心修行，既打磨自己，更给众生带去抚慰，他是带着责任而来。他笃定、稳重、有威仪。

正是在仁美的引导之下，如真来到夏摩山谷。他说：“你天生属于山谷，就像一颗植物的种子落在真正属于它的适宜而深厚的土地，会很快伸展出枝叶、开花结果。 ”如真没有辜负她，并且在夏摩山谷帮助仁美为众生做了好多事情。尽管辛苦，却让她看到了光明。

如真生活的城市叫幻海，她此前经历的一切也正如幻梦一场。她是带着累累伤痕来到夏摩山谷，来到仁美面前的。仁美对她说：“痛苦是珍贵的，不以痛苦为耻，也不试图回避、忘却和逃脱。烦恼、挫败、耻辱、罪恶、创痛，这所有一切都可以成为培养灵性层面开花的土壤，让智慧与慈悲生起……”

书中诸如此类的语言，大段大段，层层叠叠。它点化着书中的女主，也点化着书外的每一个读者。

作为安妮铁粉，我一直关注着她的微博。她的生活看似简单，其实有着相当的密度和高度。要么闭门写作，要么出门远行。她的目的地，每每都是西藏或者其他的清静之地。或者说，她一直走在修行的路上。她读，她写，她做，她和众多的仁波切成为了朋友。她具备自身的力量，也汲取着众生和上师的智慧。

从最初的《告别薇安》，到如今的《夏摩山谷》，安妮宝贝已经脱胎换骨，判若两人，她从安妮变成了庆山，从最初的冷郁封闭，变得温暖开阔。她脱离小我，照见了众生。新近面世的《夏摩山谷》，标志着她的修行已成正果。这是一部治愈型作品，但与普通的心灵鸡汤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纬度。它不是说教，而是引领，是要你自己把自己层层剖开，让你把曾经的弱与痛，从根上自我发现、自我剔除，从而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它不是要让你变得玄而又玄、出离人世。你仍旧在红尘之中，但却会活得更加笃定坚持，脱离“虚空”，“燕子归巢”。

读完全书，你会明白，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缘来到夏摩山谷。也不是你来到了夏摩山谷，就能被点化和开悟。夏摩山谷其实是一种人生境界，先进“山”，再出“山”，是又一种高度。这个高度，作为写作者的庆山，已经抵达。作为阅读者的我，愿意紧随其后。

李风玲

（作者简介：李凤玲，媒体特约评论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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