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之围》里的帝国衰亡史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公元1127年，金朝攻取北宋首都汴梁，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时在靖康二年，史称靖康之变。

靖康之变究竟如何发生？从盛世到灭亡仅隔三年，北宋何以轰然崩溃？近日，自由作家郭建龙推出新书《汴京之围》，以丰富翔实的史料细致解构帝国内外的危机根源，复原风云激荡的历史现场。

从盛世到灭亡，仅隔三年

郭建龙以“帝国密码”三部曲——《中央帝国的财政密码》《中央帝国的哲学密码》《中央帝国的军事密码》闻名，其写作以细节和故事见长，又不乏宏阔的视野，因此读来让人荡气回肠。而这一切都建筑在宏富的史料基础之上。以《汴京之围》而言，其所列的参考书目，即囊括聚合类、地理军事类、笔记类、评考类与虚构类等四大类100多本古今图书。

《汴京之围》的开场，就是一个需要繁复史料积累、充满“技术含量”的故事：大约在北宋徽宗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从南方的太湖中发现了一块巨型太湖石，大约有15米高（约合五层楼），需要近百人手牵手才能将其环绕。凡是见过这块石头的人都会被它巨大的规模惊到，不由自主产生崇拜之情。在缺乏机械的古代，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如何从太湖运到千里之外的北宋首都汴梁，当时的人们又该怎样才能完成任务呢？通过对当时包括河道、船只、桥梁等等具体条件的分析，作者推断出了运送巨石的过程。过程十分复杂，作者的描写也让人身临其境，仅举一例，就能让人深切感受到当时负责运送巨石的朱勔，是如何动用整个中央帝国的人力、物力来保证完成任务的——“由于船太重、汴河狭窄，朱勔动用了数千民夫在岸上拉纤。经过桥梁时，将桥梁拆除，到了城市的水门，将水门上的城墙扒开豁口，保证船通过”。几个月后，这块巨大的太湖石终于在“百折不挠”的精神下被运到了北宋首都汴梁，成了宋徽宗最野心勃勃的园林工程——艮岳的中心景观。

1123年，宣和五年，宋徽宗还通过外交和军事手段收复了燕山以南的幽州，达到了王朝边境的极至。宋徽宗叫这块巨石为“神运石”，感谢老天眷顾，在他眼里，与收复幽州的运气相比，拆掉了多少桥梁，毁掉了多少城墙，都是不重要的。宣和五年的北宋一派盛世景象，歌舞升平，然而此时，距离北宋灭亡的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已经只有三年半的时间。

“屡屡战败”与“一路胜仗”

宋徽宗品位高雅，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声色犬马全都涉猎，对一块“神运石”的重视足见其还是个建筑和园林专家。宋徽宗本人的奢侈居于宋代皇帝之首。他让各地进献珍稀的花草树木、奇峰怪石、鱼虫鸟兽（统称为花石纲）。他的任何一个爱好都足以让巨富之家倾家荡产，当这么多爱好聚集到一个人身上，就是一个国家也难以承受了。

而在所有的大臣中，只有蔡京的理财能力与宋徽宗的胃口匹配，而所谓的理财能力，就是想方设法从民间敛钱，进行“财政改革”，从金融上帮助皇帝维持开支。

作者当然没有把北宋的灭亡归于宋徽宗一个人，盛世之下，财政危机日益加剧，而恶性的党争、痼疾难除的军事体制，以及昏聩不堪的外交策略，更是一环扣着一环，将北宋一步步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蔡京的“改革”帮助皇帝获得了大量的收入，但给民间制造了剧烈的通货膨胀，民间的怨声传到了皇帝的耳中，于是宋徽宗采取了一个历代王朝都会的方法：利用对外矛盾来化解民意，将人民的不满从国内引到国外去。在复杂的“国际形势”下，为“收复”作为战略屏障的燕云十六州，宋徽宗决定联金灭辽。一系列连锁反应于是出现：宋金联盟虽然逐渐将辽国蚕食，但金国借此窥见北宋的虚弱，加之两国复杂的利益纠纷，金国转而南下攻宋，北宋轰然崩溃。

在用严谨的史料复盘了北宋的军队如何屡屡战败，最终花巨款收复了已被金兵劫掠一空的燕京后，作者又专门写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收复燕京”，这个版本因为童贯的一篇奏折而广泛流传。写在这个奏折中的每一次战役，以宋军大胜而告终，直至宣和五年四月十七“童贯率领大军接管燕京”。写到这里，作者忍不住感慨，“如果没有后来的靖康之战，那么宋朝的正史上将按照童贯的叙述，在一片胜利声中记录下宋徽宗的丰功伟绩”，而童贯在叙述完历史之后，还不忘将宋徽宗与历代的武功做了对比，认为宋徽宗打到燕京的功业已经“超越了历代”！

“靖康之耻”的启示

战争极为复杂，尤其在宋金之战时，战争和和谈总是交织在一起，皇帝、大臣、民间各种举动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受到一个帝国在政治、军事、外交等等方面的巨大滞重感。比如在宋军已经打到黄河边，即将兵临汴京城下，山西、河北的宋军还在奋起反抗时，皇帝为了求和，却已经决定将这两个地区的数十座城池交割给金兵，“这也说明，不管宋军抵抗得多么壮烈，不管汴京保卫战的结果如何，实际上，皇帝已经在协议中将国土割给了金国。那些山西与河北地区的人民和军队，实际上都在与空气作战，而这给国家、给自己都带不来任何结果，他们被抛弃了”。

而在汴京之战最为危急的关头，宋军派出的杀手锏，由宰相统领的一支奇兵，居然是一群道教系统中的草根和无赖。这支奇兵中最重要的一个头目叫郭京，号称会法术，擅长“六甲兵法”，这种兵法使用七千七百七十七人，做起法来可以生擒两位金军元帅。事实又是如何呢？奇兵部队一出城，就被金军的铁骑冲散，战斗瞬间结束，郭京也瞬间逃跑了。

汴梁最终城破，徽、钦二宗被掳，皇室贵族的女人，也全被皇帝折算成金银抵充战争赔款，靖康之耻永难洗刷。

除了用大量篇幅叙述战争，《汴京之围》也写到了大量的外交活动，作者认为，北宋的外交显得异常混乱，君臣缺乏固定的原则，在外交上走入漩涡无法自拔，而这也正是现代外交所必须避免的。“另外，在军事战略、政治上，这段历史都可以给我们太多的启发”，因此，这本书“不是为了回顾一段千年前的历史，而是为了让当代人有所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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