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羡慕我儿女双全我却眼馋你花好月圆

□于恩胜

这个中秋节,依然是我们老两口过

八月十五那天,老伴从早晨就开始唠叨:今天咱做点什么吃?冰箱里还有鱼吧,要不你红烧一下?再拌个黄瓜吧,你不是最爱吃嘛……

我觉得身上很懒,可又不想扫老伴的兴,就答应下来。可打开冰箱,看那鱼冻得硬邦邦的,才想起是去年过年侄子送来的,都快两年了,算了吧。我洗了三根黄瓜,中午切了一支半,想留着那一支半晚上再用,可没料到,睡起午觉后,我感觉后背发凉头发热,拿出温度计一量,三十七度二,果然发烧了。

老伴就叹气:什么也别做了,去附近小饭馆买俩现成的吧,平常也就罢了,好歹是个大节令呢,唉,要换了以前,还用劳动你……

老伴在床上躺了三年了,光上半身能动。平时有保姆,过中秋她放假,只能我忙活了。到了下午五点,我就出去了,怕有的饭店也歇班。幸好小区旁边的快餐馆还营业,我买了两个现成的菜,回家又开了一罐八宝粥,两个人算是过了个中秋。

快十点的时候,女儿先来了个电话,跟我说中秋快乐,我正睡得迷迷瞪瞪的,就含糊着应了句我很快乐,然后她又让我把电话给她妈,两人叽叽咕咕说了有十分钟。刚放下女儿的电话,儿子又打了过来,也是问候中秋,我跟老伴又各自跟他和孙子说了些话。等忙完这一通,我俩都睡不着了。老伴就抱怨:老是这么晚打电话,今天晚上我又不用困了。我说:美国那边正是白天啊,估计他们刚忙完手头的活吧。老伴叹气:我脑子越来越不行了,把这茬给忘了,可不管怎么着,他们也得考虑老人的作息时间吧。

我没再说什么,儿子女儿都在国外,几年都不回来一趟,他们母亲生病都没一个在病床前伺候的,还能指望他们打电话的时候考虑时间?

儿子女儿先后出国定居快二十年了,他们就回来过了两个年一个中秋,其他的,都是我跟老伴过,有时他们打个电话,有时忘了也就忘了,我跟老伴也习惯了。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我们越望着人亲,越想孙子外孙,有时候就眼馋邻居家,每逢年节,大的小的满满一屋子,好不热闹,不像我们家,连点动静都没有……

辛苦大半辈子,我们到底图了个什么

我跟老伴都是小学老师,她教语文,我教数学,我们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学习都很好,都上了重点大学,还都出了国。很多人羡慕我们教育了两个好孩子,都那么优秀都那么有出息,曾经好多年,我跟老伴也很自豪,见了人脸上也觉得有光彩。

在教育孩子这事儿上,做父母的付出多少跟孩子有多大成就基本是成正比的。我们为了培养孩子可以说付出了所有的心血,为了供两个孩子上学,我和老伴省吃俭用,过了好多年苦日子。那些年老师一心上课,没有谁私下收钱教孩子,所以,我跟老伴的工资拿出给双方老人的抚养费后,全都花在了俩孩子身上:女儿在浙江上大学时得了湿疹,浑身都肿了,光给她治病就花了好几万。她读完本科又上研究生,因为身体不好,一天工也没打,所有的费用全靠家里。好不容易盼着她毕业参加工作了,可她谈的男朋友出了国,一年后他们结婚,她先是去陪读,后来就留在了美国。儿子大三就出了国,是自费留学,第一年花钱最多,要六十多万,我们卖了房子,亲戚朋友全借了个遍才凑齐……

俩孩子出去后,我跟老伴过了好几年艰难日子,直到老师工资上涨,孩子往家里寄了几次钱,生活才好了起来。这些只是经济上的,替孩子担的那些心就别提了,到点就看新闻联播,一看到美国哪里爆炸了,哪里发生枪击案了,就吓得浑身哆嗦,赶紧打电话联系孩子。那些年通讯不方便,听不到他们的信,我俩就一直睡不着觉……

但孩子不理解这些,他们都忙,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也许他们觉得我跟老伴身体都很好不用挂念,所以,平时很少打电话。老伴想孩子,主动打过去,可因为时间反着,他们说不了几句就找借口挂了。时间一长,老伴不乐意了:咱俩为孩子辛苦了大半辈子,到最后连面也难见了,咱到底图了啥呢?

别人都羡慕我儿女有出息,我却眼馋人家能团圆

其实,两个孩子还是挺孝顺的,他们经济上宽裕后,一年给我们寄两次钱,虽然不多,但也解了还亲戚钱的燃眉之急。他们结婚时,我们把刚攒的钱又全给了他们,怕孩子在外面为难。当父母的都是这样吧,宁肯自己省吃俭用,也不愿儿女受委屈。

如今二十年过去,两个孩子的工作家庭都很好,我们也就放了心。五年前,儿子回来过一次,看我和他妈都七十多岁了,以后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就想让我们去美国养老。我和老伴动了心,答应先去住段时间,看能不能适应。

儿子家有三层楼,他特地在一楼给我们预备了一间很宽敞的卧室,儿媳还给铺了全新的被褥。头几天,女儿一家来团聚,她的四个孩子,儿子的仨孩子,大的还好点,那帮小的简直能把屋顶给掀了,但他们的爹妈都不管,我跟老伴只好忍着。

接下来的日子有点别扭,儿媳不工作,就在家照顾孩子,因为见面少,我们相互感觉都很陌生。她是广东人,跟我儿子和她的孩子说英语,对我们只讲广东话。我们用普通话,很多时候她还表示听不懂。后来,老伴说:看样子,她是不愿意我们在这里长住啊……

我们找个理由回了国,儿子再没说给我们养老的话题。女儿也提过要我们去她那里,我们想,儿子和媳妇都指望不上,还能靠女儿女婿?

我们没有埋怨孩子的意思,大概他们在国外生活时间久了,和咱国内的想法不一样,干什么都讲究独立。但他们不会想到,人老了,钱方面能独立,可身体独立不了,精神也独立不了:三年前,老伴跌了一跤,摔坏了腰,半瘫在床上,虽然有保姆,但贴身的事情她还是让我干。我也是往八十上数的人了,一天下来,腰酸腿疼。那时就想,如果儿女在身边,多少会替替我吧,起码女儿能帮她妈洗洗澡剪剪脚趾甲。一想到儿女,就又开始眼馋亲戚家和邻居家,周末孩子都来,都提着好吃的,一大家人热热闹闹吃饭,听着动静就高兴。有时我们老俩说起这些事,都感叹以前是人家羡慕我们儿女双全,孩子优秀又有出息,如今轮到我们羡慕别人老少一大家子团团圆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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