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书房 ■杨建民

我们这一代人，说书房总有些奢侈的意味。哪容易有一间专门、合适的房子单独给书。可在我，书也不吃亏，哪里宽展哪里去。卧室大一点，书就进去，大大方方。最先是桌子，然后椅子、床头柜、床头甚至进攻到床上——遭到一顿扫床刷子——暂时撤退……

住房条件略有改善，可专门腾出一间，绝无可能。不管，书得优先。立马做了几只书柜，卧室、阳台通道、小餐厅都摆上。虽然查找起来不便，可走到书柜前，看到它们一排排立正站着，顺手指划处看去，无不安适挺直——快畅。

再往后房间略多，靠阳台大半间，虽然摆了一张小床，但能将桌子支起，紧紧巴巴坐下可以写东西。虽只是一架书在此，可称作书房，也凑合。在这里，天天读，也写了大大小小不少文章，题材体裁不集中，还未步入自己的“正道”。

终于有了在我看来宽展的住房，可人口增加，各有所需。不成，我选一最大房间。尽管仍摆一张大床，可尚有富余。看着书太散漫，妻子拉尺子，比高低，沿一面墙，设计出长度有些超标，上下顶天立地的巨大三节连接书架。为一股脑装进去，书架厚，内外各一层。好了，各式各类，统统来此报到。

就这一次，我发现一点书的怪象：这么大的书架，以为全然满足，可其它几只书柜却并不减少，只是略略松散点。地上，床上，该有书的地方依然。哪里来这么些，想不明白？

大书架排起，似乎集中，可问题来了。这上下高低（买一梯子解决），尤其内外相互遮蔽，寻书有时竟成负担。一次，为查一本书，全部灯打开，爬高下低，几番几番，不见；又寻来手电，里外闪射……终于，写作的一点点情绪，全然失去。靠椅子坐下，垂头丧气，一抬眼，书就在眼面前一本书下边。不抽出，晾它一阵子，看它……

可到底方便了些。最爱的沈从文先生“全集”，数十卷齐排排占据一层。灰黑底子，白色书名，映衬得恰切自然。虽然外面还搁一层，可全是与其有关人物或文字。他当兵时的上司，著名湘西军人陈渠珍的《艽野尘梦》，读来惊心动魄，可知沈从文楚地精神的一线来源；名画家，其亲戚黄永玉一套文学编“全集”，也归在这里，方便他们叔侄交谈；书法大家张充和尽管名气不小，可对姐夫衷心敬佩，她的《天涯晚笛》《张充和诗文集》《一曲微茫》，也放这里。彼此即使不说话，气息却熟悉温暖。

胡适先生，有资格占据一层。最先，借了一套《胡适文存》来读。引发大兴趣。想从那位不怎么读书的主人那里买来，没有成功，心情不爽。后来刻意购存一家大学出版社新印的《胡适文存》四卷，可惜重排不及影印来得真切。之后是八卷《胡适日记全编》，上中下三册《胡适往来书信选》《胡适古典文学论集》上下两卷，《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花钱较多的是一套北京大学出版社十二巨册《胡适文集》。胡适的主要著述大致收入，几番想把《胡适全集》搬回家，可与已购存的内容重复太多，加之价格昂然，就心不甘地放弃。可还在补充，前段买了一册胡适翻译的短篇小说，读来颇有味道。那一代开风气先者，中西学问合璧，每每出手不凡，给后来者无限启发。

虽然书生，看似文弱，可因为书，得与千百中西大哲先贤文字交谈。长久下来，胸间也不乏几分“天高地远”的逸气，江湖“独立寒秋”之拙崛。故此无限感念存藏书之处——“最爱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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