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报记者 江丹
于是之第一次演戏,是在1944年夏天,17岁。他在辅仁大学的一个沙龙剧团中演出话剧《牛大王》。这是一个法国剧本,而当时于是之正在中法汉学研究所学习法语。
从那之后,于是之走上舞台,再也没有离开。《龙须沟》里的程疯子、《茶馆》里的王利发、《骆驼祥子》里的老马、《太平湖》里的老舍……于是之一生留下了诸多的经典话剧形象。
近日,其妻子李曼宜所著的《我和于是之这一生》上架。书中除了讲述他们相濡以沫的婚姻生活,还讲述了一个时刻为舞台准备着的于是之。
“解放了”,穿什么不行
1949年,北平解放。有人劝于是之去干电影,可于是之打定主意要参加文工团,他要做那种在现场“振奋人心”的演员。
“文工团最吸引我的,是打腰鼓。北平解放不几天,在天安门前开了一个全城庆祝解放的大会。开会前,先由华北大学文工一团的同志们打腰鼓。他们穿着一色的农民衣裳,头上系着雪白的羊肚子毛巾,拉开队伍,击着鼓,在成千上万的群众中跳跃着,纵横驰骋,身形矫健,动作豪放,好像他们总有使不完的劲,击出的鼓声清脆得足以震天。解放区的文艺,竟有这样粗犷的振奋人心的美,过去何曾见过,我着迷了。我期望我能练出这样的好身手,我要参加到他们的队伍里去,做这样的演员。”于是之曾如是回忆。
1949年2月,于是之经介绍加入华北人民文工团。一个多月后,他在这里遇到了李曼宜。
李曼宜在《我和于是之这一生》中详细描述了两人初见时的情景:“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先住进来的同志都很热情地和我们打招呼。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穿着紫红毛衣的小伙子,跑来帮我们提行李,安排住处。……当时,我心里很纳闷,这个穿紫红毛衣的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呢?看他那身打扮,显然不是刚进城的‘老’同志(这个‘老’,只是区别于我们新来的同志,那些‘老’同志其实也很年轻),可他又俨然以团里的主人身份在接待我。把我们都安排停当以后,这个小伙子才作了自我介绍。他说他叫于是之:‘干钩于,是不是的是,之乎者也的之——是生活干事。’……现在回想,当时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那一色灰布制服当中出现的那身紫红毛衣。”
在那个时候,这件紫红色毛衣着实有些扎眼。原本外面还套着一件棉袍,可学起秧歌和腰鼓来实在不便,只得脱掉,便只有这件毛衣了。后来于是之也对李曼宜说,他“开始也觉得有些‘各色’,再一想,‘解放了’,穿什么不行,于是就大模大样地穿了起来”。
李曼宜说,“解放了”三个字给那时候的他们一种特别的感受,尤其是精神上,让他们从过去那种受压抑的苦闷心情中解脱了出来。那一年,他们一起排演了歌剧《硫磺厂》。“这个戏的故事,我已记不大清了。它好像写的是解放战争后期,在新解放的地区,一些从事硫磺生产的工人,在党的教育下,提高了觉悟,积极生产支援前线的故事。”李曼宜在《我和于是之这一生》中回忆。
不应该只是重现一个形式就完了
据《我和于是之这一生》,1951年,舞台上第一次出现毛泽东的形象,扮演者便是于是之。“那时候北京刚解放不久,人们经常有机会在各种场合亲眼见到毛主席。可是在1951年,听说一出戏里要出现毛主席,人们倒觉得这是件新鲜事,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书里写道。
出现毛泽东形象的这出戏,是被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排演的歌剧《长征》。其中,曲作者是贺绿汀、梁寒光,导演是焦菊隐、刘郁民和李伯钊。于是之之所以被选中演毛泽东,是因为他的“大额头”。当时他正在准备演出老舍的话剧《龙须沟》,为了更适合剧中程疯子这个人物形象的要求,他把自己额头上的头发剃掉了一些,显得脑门儿宽了一些。“事有凑巧,就在试装拍照时有一张照片没洗印好,模模糊糊的,不少同志猛一看都说像毛主席,于是就有人把它拿给伯钊同志看,她一看也觉得像。就这样,演毛主席的这副重担就落在是之身上了。”
于是之在《长征》的出场只有几分钟,台词则只有一句,但在观众看来,能在舞台上看到“毛主席”就很满足了。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角色,不仅于是之重视,整个剧院都非常关心。
于是之每天认真读毛泽东的有关著作,还仔细阅读报纸,学着分析国际国内问题,分析自己对新闻的每一个情感反应。他看毛泽东的新闻纪录片,从中学习毛泽东的步伐和神态。他听相关的讲话录音,留意其中的湖南口音。
1951年5月24日,毛泽东在中南海勤政殿会见签订西藏和平解放协议的代表。于是之作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军乐队的成员为仪式奏乐,从而也有机会近距离观察毛泽东。李曼宜介绍,这让于是之久久不能忘怀,“是之在这天的日记里写了很多,有他的感受,也有一些细节,如对主席走路、手势、眼神的记忆”。
《我和于是之这一生》中摘录了于是之日记里的一些片段,比如:“都说毛主席气魄大,有分量,但这是概念,我觉得他气魄大,主要表现在他总让人感觉是在想着一件更久远的大事情。他有一双凝视远方的眼睛。”
《长征》演出后,观众普遍反映于是之演得“像”。于是之在日记里这样分析:“只是‘像’还不是‘是’,这是一个有良心的演员所应该感到不满足的。……我们的责任是应该把毛主席的思想情感介绍给观众,使人得到感染。不应该是只重现(copy)一个形式,叫人曰‘像’就完了的。努力吧,这是许多演员一辈子的事情。”不钻到角色心里去是不行的
于是之写演员日记就是从扮演毛泽东开始的。《我和于是之这一生》中,李曼宜在回忆于是之如何塑造角色时,相当的篇幅都是关于于是之的读书和写日记。前者帮助于是之理解角色、理解表演,后者则包含着于是之对角色的分析、反思和总结。
李曼宜后来在于是之读过的一些书里发现他生前留下的一些心得和感想。比如在《文艺 戏剧 生活》这一本里,扉页上写着赠者卫禹平的话:“送给即将有光辉成就的演员于是之。”于是之则自己在下边写了这样一段话:“时正同台演《浮生六记》,他演沈三白,我演腐秀才李某。同年冬初禹平对我勉导极勤,受益良深,很难忘怀。看看这行字,想想现在情形,再忆同台时乐趣,惆怅盍晞,乃援笔志诸书篇,权作他日回忆之资料云尔!”
在一本《唐宋词人年谱》中,于是之在扉页上写道:“一九五九年春三月买此书,时正在北影拍《青春之歌》,之所以买这本书,一来是想藉以知道我那个角色所孜孜以求的毕业论文该是一个什么面貌(因我设计他正考据某人的年谱),二来主要是由于对这些词人的确有兴趣,故耳。另,自离开西单终晚溜旧书摊的生活已经十七八年了,这是近十年来买的唯一的旧书摊上物,感到书摊仍是别具风味,不可不溜也。”
李曼宜解释,于是之每接一个新戏,除了仔细研读剧本原作外,总要找一些与戏有关的书做参考,以便使其对剧本中要创作的人物有更深层的理解。《我和于是之这一生》中有一篇附录,便是于是之1984年至1985年筹拍《赤壁大战》的演员日记。其中也数次提到了他通过读书理解角色。
为演好其中的曹操这一角色,于是之读过数遍《武帝纪》,读《魏书》,读曹操的诗文,读鲁迅《而已集》中的《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从中分析与曹操相关的细节。他分析道,要演好曹操须解决一个矛盾,即在曹操的失败中表现曹操的英雄,理解曹操的通脱。
“欣赏剧本是一回事,自己去演就是另一回事。有时还未必真理解(创造与一般欣赏的距离)。不钻到那人心里去,不看见那个人是不行的。”于是之在日记里写道。孙婷婷 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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