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诗词里的雪 成健

1945年8月28日，毛泽东亲赴重庆与国民党举行和平谈判。其间，他将自己的一首《沁园春·雪》赠给诗人柳亚子。

这首词的上阙，描绘了白雪茫茫的北国风光，万里山河在红日照耀下无比壮丽。下阙站在历史的高度，评点千古帝王——尽管他们创下了显赫的战功与霸业，却都缺乏诗人的文采情怀——由此抒发了超越前人的远大抱负。柳亚子一读之下，惊叹不已，推为“千古绝唱”。这首词后来在报纸上发表，迅速轰动山城并传遍全国。

其实，《沁园春·雪》并非写于那时的重庆。1936年2月，毛泽东率领红军准备东渡黄河开赴抗日前线，行进至陕晋峡谷袁家沟，大雪纷飞中，他登塬眺望，视通万里，思接千载，“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没有灵感闪现，不可能点燃如此澎湃的激情；没有深切体验，不可能达到如此广阔的境界。

毛泽东一生所作百余首诗词中，写雪的篇章可不少。雪是天寒地冻的标志，是艰难困苦的象征，而愈是身处逆境，愈能激发起他战天斗地、攻坚克难的勇气，激发起他评古论今、述志抒怀的豪情。革命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在毛泽东诗词里形成了强大的张力和磅礴的气势，让读者备受震撼。

早在1930年初，红军翻山越岭，经广昌进军攻打吉安，毛泽东即兴挥笔写下：“漫天皆白，雪里行军情更迫。头上高山，风卷红旗过大关。此行何去？赣江风雪迷漫处。命令昨颁，十万工农下吉安”。这首《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的主调，在紧张中穿透着轻快，读者往往被漫天飞雪、风卷红旗的壮美画面所感染，被十万大军兵贵神速的威武气势所折服。

如果说这首词里的雪以辽阔的天空为背景，充满着狂飞乱舞的动感，那么1935年10月创作的《七律·长征》，则以连绵的群山为衬托，描绘了天晴雪霁后的静态。在历数一路征服的五岭、乌蒙、金沙江、大渡河等天险绝境后，笔锋一转，突如拨云见日，一句“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将内心的喜悦投射到皑皑雪山上，也将胜利的曙光展现在人们面前。

登临岷山之巅，毛泽东意犹未尽，遥望巍巍昆仑，天高地阔也仿佛不过咫尺之间。他壮怀激烈，思绪飞扬，又写下气度非凡的《念奴娇·昆仑》。“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面对这崇山峻岭、疾风暴雪，毛泽东不禁发出“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的追问，而且审时度势，纵观天下，显示了一个杰出政治家的高瞻远瞩，“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这是他对构建未来世界新秩序的宏大愿景。

1961年冬，毛泽东写了一首《卜算子·咏梅》，这是他读了陆游咏梅词，“反其意而用之”。有比较就有辨别，前人是在“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时流露出悲凉情绪，后者却在“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中凸现出不屈气节。相对于陆游词中所表达的孤高自许却郁闷失意而言，毛泽东心里则充满“飞雪迎春到”和“她在丛中笑”的乐观自信。

无独有偶，《七律·冬云》也同时写到了梅花和雪，其主旨与《咏梅》一脉相承又更加深化。这首词写于1962年12月26日，正是毛泽东69岁生日之际。庆寿之作本应喜气洋洋，但当时中国面临的政治经济形势极其严峻，故开笔即写道：“雪压冬云白絮飞，万花纷谢一时稀”。然而，在“高天滚滚寒流急”压制下，又看到了“大地微微暖气吹”的希望，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吓不倒中国人民，且看“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作者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结句“梅花欢喜漫天雪，冻死苍蝇未足奇”，是对革命大结局不容置疑的判词。他以梅花自喻，以漫天雪来象征复杂激烈的斗争环境，运用浪漫主义手法，揭示了在斗争中求生存、在斗争中求发展的哲学思想。

毛泽东写雪的词作，着眼于雪，寄情于雪，寓意于雪。雪在他笔下的字里行间，充实、贯通、凝聚、升华。在跟别人谈及诗词创作的体会时，他曾特别强调了一点：真诚。姿态万千、气势恢弘的雪在他心目中就是这样，从来都无需刻意雕饰。这些雪既是身临其境的实景，又分别被赋予了深刻的文化品格、历史内涵与政治特质，它们所构成的审美空间，真切地表现出一个伟大领袖在特定时代的心路历程。汤青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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