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异地恋的学子数着返校时间遥遥相望

来源:澎湃新闻 2020-02-16 19:33 https://www.yybnet.net/

原创北大青年北大青年全文共3920字，阅读大约需要7分钟。

本报记者

杨春序信息科学技术学院2017级本科生

刘雨萌国际关系学院2018级本科生

一

2 月 11 号，我退掉了第二天回京的火车票。

疫情来得猝不及防，在返乡的火车上，我还为抢到了 2 月 12 号的火车票沾沾自喜，一边向她炫耀一边决计数着日子，靠憧憬和希冀挨过这三十天。那时回乡的列车上欢声笑语，并无一人戴着口罩。

虽然和她决定在一起刚刚满一个月，感情依旧在升温状态，但寒假带来的别离并没有让人太过难捱——最后一天在她的宿舍楼前，她把为我长途准备的颈枕递给我，我俯身亲她额头，互相说“等我回来”“嗯”的时候还是笑着的。无非就是一个月嘛，我们想。

回家的前几天，消息和病毒一样慢慢由武汉流向全国，但整个世界还算是平静——我们也可以在晚上视频聊天的时候在“30”这个数字上做减法，数着数字计算回去的日期。“已经过 1/10 了！”“已经过 1/5 了！”这样的文字往往能让彼此都高兴一下。△北京的第一场降雪

然而，假期过去 1/3 以后，我们开始不再这么说。仿佛是突然之间，某种不详开始蔓延——武汉封城，学校宣布延期开学、不得提早返校，消息一个比一个坏。除夕那晚，电视上播着喜气洋洋的春晚，而微博、朋友圈中各种消息扑面而来，极喜与极悲同时压向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返校时间一次次地推迟，在手机的两端我和她也免不了预测，预测的结果从二月底到 3 月 2 号，再到 3 月 9 号。查天数过活的方法早已失效，假期好像是梦中无限延长的长廊，尽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向前走，但却不知自己的脚步是否稍微缩短了到长廊尽头的距离。

虽然疫情推迟了见面的时间，但日子该过还是得过。在无限坠落下去的假期，我也渐渐能够体会到“异地恋”的感受——等待与希望。此前并未想过“维持爱情”这几个字，现在也颇不以为然。在我看来，需要维持的并不是爱情，而是生活。因为能够知道假期尽头有她（虽然这个尽头可能目前并不明晰），让整个假期都有了每一天都不同的意义。我们决定用爱情去维持生活，而不是在生活中维持爱情。

二

这个冬天北京的雪出奇地多。看着窗外的落雪，世界慢慢转到和他在泊星地外看雪时的场景。温暖的泊星地承载着我和他的许多回忆。

上学期我选了文计，Python 大大超出了凭一己之力能学会的范畴，于是求他教我。说是吃饭、奶茶，但其实只用一顿勺园香锅便把他收买过来了。此后，他每周都要花一个上午陪我上文计早课，再耗费三四个晚上在泊星地给我补课，不仅投入大量时间，教得也很认真，因此我尊称他为“杨老师”。一个学期过去后，杨老师说：“教完你之后我再也不想教别人学 Python 了。起初还以为这个学期的一道坎是网络实验班的作业，后来发现是教你学 Python！”面对这一评价，我不由回想起自己在数数时数完 69 后脱口而出 90 的经历，便不敢反驳了。△他教我 Python 时在纸上给我出的题

刚刚在一起时，我说，两个人要一起经历些什么事才能一直走下去。“没想到你说要一起经历的事这么快就来了”，看着手机屏幕上他发来的消息，我只觉自己嘴欠。但转念一想，或许这次意料之外的疫情的确是一个关卡，渡过便能无所畏惧。

在家的这些天，每到夜晚突发奇想拉开书房的窗帘看向窗外的点点灯光时，都会联想到和他一起走过百讲广场上时抬头看到的星空。“哇，星星！”有时是我、有时是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叹，两个人便停下脚步，一起看向深邃的夜空。这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就能够辨识出北斗七星、牛郎星、织女星。“有牛郎星就有织女星，你看下面那个三角……”在冬天的寒夜里，他把下巴靠在我的脑袋上，把辨识星星的方法一点一点地告诉我，我也养成了夜晚走路看到星星时会停下脚步、然后找一找北斗七星的习惯。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发觉得无法见面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家里每一天的日常逐渐固定下来，对于他的作息我也摸索出了大概。手机静音，微信上消息回复难免会不及时，但这不会给我们以不安，因为互相都知道这并非故意为之。而且，小小的延时无法与分享日常的快乐抗衡。

两地相隔，但“笑”是我和他之间一个常新的共同“爱好”。在学校时走在路上，鸟、月亮、云彩这些平日看惯了事物也会引发一场讨论，和一场大笑。现在无法见面，隔三岔五的视频电话便成为了“一起去散步”的替代。每次在视频时看着他就忍不住笑出来，然后再趁他网卡的时候截几张图做成表情包。翻手机相册发现自放假以来攒下来的他的照片都是视频截图，不由得有些难过，但是思考一下在上面加点什么字也就成为了相互思念中的乐趣。

三

虽然身处网络时代，微信和视频聊天替代了原来的鸿雁传书，远方的她变得更加真实可感，但是不知回京日期依然会让我隐忧。手机上的图像毕竟过于平面化，文字的相互传递也比面对面交谈多了少许阻碍。但在不知尽头的分离中，我们也只能抓住这些。

微信上每一句看起来无关痛痒的话成了抓住的微光，她慢慢开始对开学日期避而不谈，我也减少了在树洞上搜“开学”关键词的频率。我本就习惯于沉默，也听信了朋友所说“真正适合在一起的人是就算沉默也不觉得尴尬的人”，微信上想说的都通过文字能得到表达，视频时竟然一时无语，只想静静地多看她一会儿。在这种沉默中，我感到充实。

和她相伴的这两个月带给我的快乐胜于过往生命中的任何时间。似乎无论多么普通的场景、话题，我们都能从其中笑出声来。在不止一次被友人听到走在路上发出“情侣般的傻笑”之后，我问她原因。“我们都是能在平淡中创造足以珍藏的回忆的人，”她回答，“智商折半，快乐翻倍。”

一同回忆过去是相隔两地之人最容易做到的消遣，把过去时光里决定珍藏的东西翻出来晒一晒，让大北方寒冷的冬天多少带来一些温暖。仔细想想，在我们的年纪，和她回忆过去并不全是为了用过去的美好冲淡目前的等待，还为了用“共同回忆”本身构建出的默契和心照不宣。虽然共同经历的事情本身并不会随着回忆再次变化，但在交流之前，我们都仅仅有一个侧面，并不知道对方如何看待、又如何感想。

回忆的过程其实是让回忆变立体的过程。我会叙述在第一次约她看电影时的小心思：虽然对迪士尼不太感冒，但觉得约女孩子看《冰雪奇缘 2》会比较亲近；她立刻笑着补充：其实在我邀请她之前，她已经看过这个电影，只是觉得我会喜欢才陪我再走一遍并不复杂的剧情。就这样，并不令人满意的电影本身延伸出了新的意义，看电影本身也多寄托了一份情感。

“我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和你在一起时候也经常沉默，但今晚上我要说很多。”表白那天晚上，我们并肩站在石舫上看着并未亮灯的的博雅塔，我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对她说——实际上，这天晚上之前我想了无数种表白方式，但最后还是选了最“俗”的一种：约她逛湖，在石舫上把想说的一字一句说出来。

我一边开始絮絮叨叨我们从相识到现在的各种细节，一边构思着：在我说出“我喜欢你”之后，我要张开胳膊闭上眼睛——我盲目地相信，她会抱住我。但我低估了湖上寒风的力量，还没说到一起去看的第一场电影，我们就被寒冷赶下了石舫。

那天月亮很圆，我们环绕未名湖一周。我在抖抖索索中说完了又臭又长的下半段，并几乎没有酝酿情绪地说出“和我在一起吧。”还好，她的拥抱如我所想地来了。△表白当天晚上的未名湖

四

那天我掉了眼泪，答应了他。在石舫上，他一字一句细数了相识以来的一切，我和他之间的距离也在称呼的变化中逐渐拉近。于我而言，他的身份一直在转变。从初识时陌生的学长，到暗访调查时保护我的守护人；从写稿子时指点我思路的前辈，到教我学 Python 时用心的好老师……此前，他仿佛一直站在比我高一级的台阶上拉着我往上走，但现在，他和我站在了同一个平面上。这天，他和我一样，是在冬夜寒风中寻找一个温暖拥抱的人。

回看认识他以来的两个月时光，他一直在我的附近。准确来说，是在一个我知道如果我找他，他就一定会来的范围里陪伴着我。这种感觉让我像个被惯坏的小孩子，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提出各种要求——去陪我吃香锅、去陪我看雪景……直到那天，他站在石舫上，用讲故事一样的语气把这些细碎的经历重温给我时，我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在忙碌的日子里把他所有的耐心和温暖都给我了。于是我暗自下定决心去珍惜。

回忆之外，我们在微信上分享的往往只是一些生活中最琐屑的碎片，比如我撸了一把家里的狗狗，他在抽屉里发现了一本中二时期手写的玛丽苏小说；我在等待开饭的时候饿了，他因为太久没锻炼在抬东西的时候拉疼了胳膊……疫情的隔离让我们无法触摸彼此，却可以从流水账一样的日程中还原他的动作与神态。

爱情可真是个难题！他说过，相爱的人会相互吸引，注定要走到一起。但自和他相识至今，我仍觉得每一步都是一个奇迹。他所说的注定，于我却是不可思议般的神奇。两个原本素昧平生的人走到一起，是无数偶然的必然。本来平淡无奇的日常琐事，只因为是和他一起度过，便成了闪闪发光的珍宝。△我们一同逛的南锣鼓巷

我不愿把爱情看作一场博弈，他也一样。我们都有些懒惰，不会费心去计较谁在这场恋情中占于上风，也不会用各种小伎俩一张一弛拴住对方的心。在相处的两个月中，我和他没有用力维护这段关系，而是放任对彼此的感情自由生长。没有猜疑的阴霾，这株感情的小草长势喜人。即便现在暂时分开，每天晚上我都可以安然入眠，因为知道他一直都在。

突如其来的疫情打乱了人们的计划，他自然也没法如约在 13 号回京陪我度过这个情人节，可情人节终究是来了。我也知道，这个冬天许多情侣不得不暂隔两地，但节日并不会因为有情人无法见面而黯然失色。今天北京下着很大的雪，想告诉他，有雪花的情人节真的好浪漫。

尾声

而我回乡以来，尽管寒冷，黑龙江却没有下过多少雪，甚至之前和她许下的“生日必下雪”的自信论断也在一天的等待中失效。今日情人节，太阳依然穿过北国被冷冻的天空照射下来，寒风中没留下一点浪漫的影子。早上起来，看到她发来的 4 秒钟的视频和“鹅毛大雪”的文字，心尖上好像落了一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