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组最美逆行者”刷屏了但我们也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

来源:澎湃新闻 2020-02-24 08:51 https://www.yybnet.net/

原创极光视觉极光photo

《最美逆行者》摄影 / 钟锐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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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组关于医护工作者的照片被网友刷屏了。

他们是十几位在湖北抗疫一线的广东医护人员，照片显示了他们刚刚工作完毕，脱下口罩和护目镜的样子，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印痕留在了他们的脸上。在一线抗疫的医护人员往往要长时间地穿戴防护设备，时常一穿就是一天。

这组照片首先登在南方都市报的微博上，他们被称为“最美逆行者”，并配以文字：“你们摘掉口罩的样子，很美！”除了在微博、微信朋友圈被刷屏外，近日这组照片也被“小蛮腰”等广州地标性建筑“刷了屏”。

《最美逆行者》的照片在广州各地标建筑上“刷屏”。

包括被拍摄的医护人员在内，许多看过照片的人会用感动、心疼、美丽等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持正面态度的人不在少数。

然而在刷屏背后，也出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我在照片里看不到苦难，看到的只有刻意的美化。” “这组照片太表面了。”

最近，护士一边被剃头一边流泪的视频在媒体上传播开来，对女性或医护人员身体与情感的滥用与观看权利的问题成为讨论的热点。《最美逆行者》这组报道也不外乎地处在了争论的风口浪尖上。

对此，我们采访到了幕后拍摄者钟锐钧本人，希望了解这组照片的拍摄过程以及外界的反馈究竟如何。

“我要的是他们最真实的状态。”

极：最初这组照片的创意是怎么触发的？

钟：最初我看到有些医护人员会在网上发一些自拍照，专拍自己工作之后脱下口罩，脸上留着很深勒痕的样子，我便想用肖像的拍摄手法给他们拍摄一组照片，最初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拍摄手法可以使照片看起来统一一些。

南方都市报微博截图

极：也就是说你之前看到了很多前方的动态报道，所以想做一些比较不一样的，个人化的尝试？

钟：是的，等于发挥自己所长。我最大的感受是穿着防护设备拍摄时非常辛苦，所以想要用不同的视角来展现医护人员刚摘下口罩时的样子。拍完之后我会回到酒店整理照片，然后发给医护人员看，并记录下他们的第一反应。

极：在拍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困难？被拍摄者是什么的状态和情绪？你是如何与他们沟通的？

钟：因为不想麻烦别人，我就会自己单手举灯拍摄，拍摄地点是在医护人员出来换防护服的地方，是一个相对洁净的区域。在每个人身上我只花了一分钟来拍摄，因为不希望他们长时间暴露在外，拍完就赶紧让他们把衣服穿上，因为这里的天气有点冷。

钟锐钧工作照

之前我已经两次和这些医护人员进入病区了，他们对我还是欢迎的，觉得我能跟他们感同身受。拍摄期间只有一位医护人员拒绝我了，他死活都不想被拍。还有些医护人员会打趣地说自己好丑之类的，我说我要的就是你最真实的状态。

“我没想过”美化“的问题”

极：照片和海报先是通过南方都市报的媒体发表，之后人民日报转载，然后就刷屏了。刷屏之后，你收到了当事人和外界的怎样的反馈？

钟：医生护士看了之后其实很高兴。有个医生对我说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狂喝一罐可乐，这句话也被设计在海报上了。可口可乐公司看了这则报道后，直接给医疗队送了一两百箱的可乐。

另外有一个广东的度假村集团，表示可以在这批医护人员回到广州后，为他们免费提供疗养；还有一个法国的护肤品牌，决定给他们每人送一套修复产品。

极：照片刷屏后，我们也听到一些不同的声音，大致是认为这组照片有软化苦难唱赞歌之嫌，没有抵达事件的核心，对此你有何看法？

钟：至少我身边的媒体朋友反映还挺正面的，或许是他们看见我单手持闪光灯拍摄挺不容易的吧（笑）。

对于外界出现的不同声音，我表示理解，或许大家的出发点不一样。但是我觉得这种表现手法在当时是比较合理的，我原本就希望能拍出他们脸部更多的细节，也希望他们日后回看这些照片会觉得很珍贵。关于美化的问题我没想过，海报上的文字还算平实，只是把他们自己说的话搬运到了照片上。

极：你现在仍在继续创作这些肖像，有没有想做一些新的尝试？

钟：暂时没有新的想法，我没有想过这组照片会这么火，这反而给了我一些压力，现在整个人是懵逼的状态。广东医疗队大约有一百二三十人，我希望能为他们都留下影像，目前已经完成了一半多。

《最美逆行者》摄影 / 钟锐钧

“这次拍摄使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极：根据你的观察，武汉前线的近况如何？

钟：广东医疗队医护人员的士气挺好的，也渐渐摸索到了治疗的方法，普遍觉得没有之前那么辛苦了，但仍有一些重症患者隔三差五地死去。防护服和口罩目前是充足的，护理人员会在脸上贴一种水胶体敷料，以防止口罩与护目镜留下勒痕。

病人的情绪挺平静的，没有一开始那么丧了。最开始有些人当晚去世了，第二天也没有人向护士报告，估计是对死亡感到麻木了。而现在隔壁床的病人会积极主动地喊护士来处理，没有之前那么悲观了。

摄影 / 钟锐钧

极：你参加过多次重大事件的采访与报道，这一次有什么新的体悟？

钟：这一次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自己在酒店里也区分了所谓“污染区”、“半污染区”和“洁净区”，外面穿的衣服绝不穿进来，每天回来后随时洗手，一出门就戴上口罩。早期的心理压力很大，因为你对付的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不确定感很重。

刚来拍摄时，每天都睡不好觉，都是两到三小时的短睡眠，这几天渐渐恢复作息规律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去，目前还不确定。

正在拍摄中的钟锐钧

各界人士对『最美逆行者』的评价

（以下讨论仅代表个人看法，不代表极光视觉观点)

熊（武汉疫情一线摄影记者）：

摄影师的执行力很强，在那样的条件限制下能有这种呈现，我做不到。我不认为照片在无视苦难，相反从中我更能体会到苦难。退一步说，从中疫情当中，难道镜头里就只该呈现苦难吗？至少我在现场能看到很多积极的东西，媒体有放大信号的作用，说好的平衡报道呢？

杨小彦（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副院长）：

面对灾难，对象比拍摄重要，现场比摆拍重要，真实比歌颂重要，朴实比煽情重要！因N95和防护服在皮肤上留下的压痕，本来就不是情愿的结果，在视觉上以此为主题，让对象做出摄影棚式的灿烂笑容，这究竟是让人们生发向往之情，还是无形中导致一种难以名状的的勉强？我不由得想起非典时期，新闻摄影记者贺延光深入抗疫第一线所留下的影像记录，他的照片，岂不更让人难以忘怀？

刘庆（资深媒体人，现自媒体百神智爱创始人）：

我真的流眼泪了。以小见大，从个体的形像标本可以联想出一个大时代的图景。我看到一些不错的单张照片，但这样的集结，给人的震撼是不一样的。“在现场”的力量——这也是自媒体最缺乏的。这组照片激发了最真挚的感情。它没有用廉价的外表之美去软化时代的悲剧，我们不应该为了刷存在感去做某种看似独特的表达。

我认同照片正面的社会意义，但如果媒体把刷屏当成自豪的资本花式炫耀，忘记自己的初心和核心使命，我会感到羞耻。

曹旭（中国摄协影像中国网主编）：

这组照片我第一时间就传给同事们看，朋友圈也有很多人在转，他们是真的被打动了。有点小遗憾的是，摄影记者如能记录被拍摄者的声音，哪怕短短一句，再制作成视频，就适合更多的传播平台——好的内容应该不仅仅只有单一形态。当然，这样的说法对摄影记者有点不公平。毕竟医护人员和摄影师都处于极度疲惫紧张，客观条件的限制无法有更多的施展。

派往一线采访的队伍中增加大量视频记者，5g时代的到来，视频一定会成为主要内容信息入口，静态影像会面临更多挑战，摄影记者的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今纶（财经专栏作家，学术机构高级研究员）：

这组照片和文字我有仔细阅读，读着读着我就哭了，他们很了不起；但抱歉，我不认为他们美，更谈不上“最美”。

何为“美”？我认同经验主义的说法——美是愉快，也认同古典主义的说法——美是形式的和谐，尤其是前者。康德有言：“美是不凭借概念而普遍让人愉快的”。我感觉很不愉快：感动和愉快是两码事，不要偷换概念。

无论如何，“最美”这个词语和这组照片不搭，摄影的事情我不懂，不敢点评，当然，我也理解为什么要用“最美”这个表达。类似的，还有“最美贫苦户”、“最美女记者”，我懂，哈哈，算了，不说了。

炊烟（大学老师）：

这应该是疫情报道里我的眼球停留时间最长的组图之一。隔空对视想象着他们的生活和命运，我能从中感受到力量。

然而我无法将文本中的“无助、崩溃”和笑容连结起来，我并非认为身处灾难当中的人不能有放松的时刻。恰恰相反，个人情感和选择是复杂多元的。一个被摄者明明都说了觉得自己很丑，还硬被安上“最美”二字……且不说语言的苍白、叙事逻辑的匮乏，这种强制的“美”——你必须得美！——我难以接受。

May（公司职员）：

成天宅在家里被各种信息轰炸真的很丧，看到这组照片感觉很温暖，尤其是它们出现在广州街头时，我为自己是一个广州人骄傲，这个城市有温度。说照片不好的，把你扔武汉试试！作品是给普通人看的，专家的思考高度我们达不到。他们的意见经常和老百姓分裂，感觉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知道得更多。

编辑 / 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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