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我与时间对峙

□高海平（山西）

二〇二〇年二月，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漫长的月份，不是因为它有29天。

日日坐在窗前，把目光盯在窗外。鳞次栉比的楼房之间错出了一道夹缝，能看到一段街景。平日里，街上的车流、人影、市声，会从那里一闪而过，多少能捕捉到城市的繁华鼎盛之景象。二月的时光里，时间打烊了，甚至凝固了，看不到以前能够看到的一切。没有车驶过，没有人走过，剩下的只有静，宁静，寂静。

天空格外地蓝，蓝得连一丝云都没有；大地格外地静，静得连一丝声音都听不见。城市空荡荡的，田野空荡荡的，只有空气在自由地穿行。鸟儿，还在飞，还在欢快地飞，有时候栖在窗外的栅栏上，有时候落在楼顶的发射塔上。花喜鹊、珠颈斑鸠，从天空飞过时，矫健的身姿几乎要划破天幕。

我的思绪很乱，乱得如一个不会弹琴的孩子被妈妈逼得双手在琴键上乱弹发出的音响。我的心很慌，慌得如八月雨水漫漶后田野肆意成长的野草。我的脾气很躁，如圈在笼中的野兽。

二月的所有时光，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时候能走出去，走进城市的大街上，尤其是那些从来没有去过的犄角旮旯，一定要抵达。走进田野里，踩着回春的泥土，低头采一把茵陈，闻一闻它的香味。像鸟儿飞翔蓝天，像鱼儿浅翔水里。像花朵自由绽放，像小树傲然屹立……

一切的一切，在日常里，都属于所有。而在今年的二月里，成为奢望。其实，不仅仅一个二月，两头溢出很多。一月二十三日，武汉封城就开始了，继而是全国各省份的1级响应。写这篇文章时是三月五日，二十四节气中的惊蛰。这么长的一个时间段，人们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都是因为那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冠肺炎的肆虐。武汉，成了关注的焦点，成了抗疫的最前沿，来自全国各地的四万多名医务工作者，驰援武汉，无数的公务员、社区人员、公安民警、支援者，驰援武汉，全国十四亿人声援武汉。

呆在家里，就是为国家做贡献，这是多么有创意的口号。武汉封城了，其实，全国各地一样，都在居家，都在这个漫长的二月里，与时间对峙。与大地隔离，与自然隔离，与城市隔离，与人隔离，最终做到与病毒隔离。

此时，我想到了美国的流感，澳大利亚的山火，非洲的蝗灾。都是这个时间、这个节点上演的人间灾难。二〇二〇年的二月，注定是难以忘记的，注定要载入史册的，载入人类的灾难史。

二月里，我写了一首诗，真实反映了这个时间段自己的状态。

这个假期/特别的漫长//夜晚/像个无底洞/怎么睡/也睡不穿//胃/在罢工/一日两餐/不饿//书/码了一堆/却闭合着/眼睛进不去//手机/一直在亮/系统提示/刷屏超过九小时。

生物钟全部乱了，吃饭、睡觉、读书、活动，乱作一锅粥。老百姓常说，吃饭不知饥饱，睡觉不知颠倒。看似拥有了大把的时间，其实什么也没干，什么也干不成。想看的书看不进去，想写的文章迟迟下不了笔。不断地刷手机，来自四面八方的信息充斥着脑袋，剪不断理还乱。这样的状况，相信不只我一个，大家都在煎熬，都在与时间对峙。

实在憋不住了，出去透透气，采购必要的用品，必须佩戴口罩。这个从来没有纳入法眼的普通品，成了国人眼中最紧俏的物资。购买口罩，需要通过微信的一个小程序，进行预约，中签后，凭取货码及身份证领取。好在我中签了。走了半小时的路，来到指定的药房，一元一个，限购两个。这是一件小事，但是非常时期必须记住。

终于下起了小雨，难得的春雨，淅淅沥沥，闻到了湿润的气息。焦躁的情绪有所舒缓，兴之所至，提笔口占一首，表达当时的心情。

北国风光好/青山绿水绕/原上有城池/衢边楼房高/窗前花草红/栏上翠鸟叫/春雨及时落/人间疫情消。

身处黄土高原，地理上属于北国，离武汉相距甚远，但同样经受着跟武汉一样的隔离、禁足、居家的煎熬。空荡荡的大街小巷，窗外来去自由的小鸟，万物随着气候的转暖开始生长。不能出去与自然融为一体，享受春天的恩泽，很痛苦。寄希望春雨的降临，能够带走这场瘟疫。

瘟疫已经把人逼回了家，收割了广袤的大地，可怕的是还夺去了3000多人的生命。这场灾难是否能够避免，是否能够减少死亡？这些必须进行深度思考。难道跟人类的某些行为无关吗？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保护人类赖以生存的环境，常挂嘴上。

人类，不要以为是灵长类动物，就凌驾于任何物种之上，为所欲为。一定要放低身段，谦恭地做人做事，方才容得一方生存空间，否则，必然受到惩罚。

二月的时光里，很多人重新阅读加缪的小说《鼠疫》。书中有些话值得回味：“人人都明白瘟疫有在世上复发的途径；然而我们很难相信灾祸会凭空落在自己头上。”这反映了人们的健忘和侥幸心理，总是觉得灾难跟自己无关。那些宰杀野生动物的人，手起刀落时，唯一想到的是金钱。当灾难真正降临时，每个人都会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所以发出这样的感慨：“从和幽灵般的记忆漫长而无声的交流中，突然被拉进永恒的寂静，不再有任何痛苦。”通过瘟疫这件事，能够唤起灵魂的思考：“如果瘟疫今天降临到你们中间，那是因为需要停下来思考的时候。”

写到瘟疫的小说，还有毕淑敏的《花冠病毒》，作家认为：“世界之大，总是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总是有落井下石的人，总是有以邻为壑的人。”这是对瘟疫暴发的反思。并且预言到：“我相信人类和病毒必有一战，必将多次交锋，谁胜谁负，尚是未知数。”反观眼下，我们不是正在与新冠肺炎进行博弈吗？相信人类能够战胜疫情，但是，我们能自豪地说，战胜吗？

迟子建的长篇小说《白雪乌鸦》，描写了一百年前哈尔滨的大鼠疫，小说其中有两个章节的标题就叫《封城》和《口罩》。看来，面对疫情，封城是首先要做的。加缪的《鼠疫》中，也是写了封城一事。口罩，充当了人类和病毒之间的第一道防火墙。

作家们为读者展示了人类的灾难，也揭示了深刻的道理，同时给予了世人以警醒，最重要的是引起了人们的深刻反思。

二月，我与时间对峙。加缪说，怎样才能不浪费时间？要时刻充分意识到这一点。我们虽被新冠肺炎所绑架，但是不能蹉跎早春二月的时光。对峙就是在谈判，达成和解，达成共识。人类再也不能一意孤行，狂妄自大，为所欲为了。真诚地向新冠病毒友好道别，说一声：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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