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傍清水不染尘

倪瓒,元末明初著名画家,与王蒙、吴镇、黄公望并称“元四家”。在中国艺术史上,画得好的不少,但在性格和癖好方面都让人眼前一亮的画家,可能只有倪瓒。其作品重笔墨意趣,将凄清冷寂、萧条淡泊的画风发挥到了顶峰,影响极其深远；交友上,他高傲孤寂,有苛刻的标准；他还有重度洁癖,几乎所有关于他的记载,都曾提到这一点。

怪咖洁癖段子多居家隔离好榜样

倪瓒的洁癖到底有多重,看完几个事例就明白了。

首先是那非同一般的厕所:那是一座空中楼阁,用香木搭建而成,高楼下是一个向上敞口的木格子,里面装满鹅毛,为的是掩盖臭气。他的文房器具,每天都要让书童清洗擦拭好几遍,庭院也要清理多遍；院子里的梧桐好好长着,倪瓒却觉得不干净,总是喊仆人一遍遍去洗。长此以往,梧桐树死了好几棵。这给后人留下了很好的绘画题材。

其实倪瓒对人类卫生事业最大的贡献,是对病毒传播的警惕性。

首先,倪瓒特别注意与传染源的隔离。举个例子,倪瓒有位好友来访,住在了书房。他怕朋友不讲卫生,一晚上起来查看好几次,听见朋友大声咳嗽,最后还吐了一声。这下子闹得倪瓒一夜没睡。第二天就令书童检查那口痰吐在了哪儿。找了半天没见痕迹,书童知倪瓒不肯罢休,就从地上捡了片落叶说:“在这上面。”倪瓒一看,立刻捂住嘴皱起眉,打发书童把叶子扔到三里之外……

还有一次,倪瓒母亲生病,请一位当地名医前来医治。开完方子,名医要求进书房参观,倪瓒碍于面子同意了。结果这位名医一待半晌、随地吐痰,据说从此之后,倪瓒再也没进过这间书房。

第二,倪瓒特别注意防止飞沫传播。

中年以后,倪瓒穷到交不起官租,曾一度入狱。在监狱里,倪瓒对狱卒提出了要求:送饭的时候,手要高高举起饭碗,不得低于眼眉。狱卒不解,问他为啥要这样,倪瓒说:“怕你的唾沫飞到我碗里。”狱卒大怒,当场就把倪瓒拴在马桶旁边:“让你嫌老子吐唾沫,老子让你闻尿香!”

远离尘嚣、隔绝人脉、避开病毒,这样好不好?从科学角度看自然是好的。然而凡事都有辩证法,太过洁净的躯体,也许产生抗体的能力也会弱一些。73岁那年,一生追求干净的倪瓒,居然得了细菌性痢疾,最终不治而死,据说死的时候臭不可闻。也有一种说法,说他是因为拒绝朱元璋的征召,被朱元璋派人扔到粪坑中淹死的。

拒绝随地吐痰,阻止飞沫传播,这都是良好的卫生习惯。可惜,在那个普遍不讲卫生的年代,良好卫生习惯反倒成了另类和怪癖。

性格习惯特别“干净”到没朋友

倪瓒年轻时,家境殷实,画画只是消遣和爱好,所以遇见志趣相投的人,赠画是常有的事,但对他眼中的“俗人”,则重金不卖。

元末农民起义军将领张士信曾派人送重礼给倪瓒,请他作画,心高气傲的倪瓒觉得受到了侮辱,大怒:“我不是你们王府的画师!”撕绢退钱。张士信怀恨在心,一天在湖边相遇,便差人打了他。奇怪的是,张士信无论用什么招式,倪瓒自始至终一声不吭,张士信未得到他的求饶,只好作罢。后来旁人问倪瓒原因,他说:“我一张口便俗了……”

对“俗人”的不屑,对朋友的标准就更高了。一次客人来访,开始时气氛平和,后来倪瓒见其“言貌粗率”,突然大怒,直接给了对方大耳光,双方不欢而散。

与他断交的,还有宋代皇室后裔赵行恕。倪瓒因其远道而来,特意拿出亲制的清泉白石茶招待,没想到赵行恕太过耿直,当场给了个差评,倪瓒驳斥道,“吾以子为王孙,故出此品,乃略不知风味,真俗物也”。随后,二人悍然绝交。

倪瓒卫生习惯独特,择友条件苛刻,最终,他看不惯那些老朋友们,老朋友也渐渐离他而去,他成了孤家寡人。慢慢地,他成了尘世中的隐者,成了闹市中自我隔离的怪人。在一首散曲中,倪瓒写道:“天地间不见一个英雄,不见一个豪杰。”

画面洁净寂寥风格遁世脱俗

倪瓒把这种孤僻、洁净和寂寥带进了画里,在他的山水画中,没有一个人物,没有一只飞鸟,除了草木竹石,别无生物。

在人生的后20年,倪瓒一直泛游太湖,他面对如此的优美景致,内心并没有太多波动,清净至极。无论是近处的枯树,还是远处的山峦,他都只用极少的笔墨,有些时候,甚至连一颗红色的印都不钤(多数印章都是后人所印),但却勾勒出了一位世外高人的遁世脱俗之感。《渔庄秋霁图》被认为是倪瓒的代表作,典型的“一水两岸”式构图,全画分近、中、远三景,近处是小小的土坡,上有6株高低不一的树,隔岸是两道山丘,中景为一片湖光,但倪瓒一笔未画,这也许正是他的用意所在——水无波纹,一片空明。

他的画,在元代并没有得到社会的普遍认同,但在知识界却享有很高的声誉。倪瓒与黄公望是相差32岁的忘年交,黄公望用4年时间完成了经典的《富春山居图》,而在80岁高龄时,他用5年时间为倪瓒画了一幅《江山揽胜图》,可见他对倪瓒的喜爱。

1363年,倪瓒之妻蒋氏病逝,外加长子早逝、次子不孝,62岁的他内心极其苦闷,于两年后完成的《谿山图》比以往更加萧瑟空灵,那几棵枯树虽没有多少生机,却依然挺拔。

朱元璋建立明朝时,他67岁,鉴于其声望,朱元璋意图召他进京供职,倪瓒坚辞不赴,作诗云:“只傍清水不染尘”。倪瓒的才情还不止于此,苏州著名古典园林狮子林也是在他的参与下最终完成造园,他不仅题诗作画,还绘有《狮子林图》一画。那年,倪瓒73岁(一年后病逝)。

至明代中期,倪瓒的画已被世人奉为至宝,富贵人家以有其画为幸事。后来,连印章达人乾隆都说:“元四大家,独云林格韵尤超(倪瓒号云林)。”观倪瓒的画,可以感受到一种荒寒古寂、自然平淡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同于范宽,也不同于黄公望,它亲切感人,没有任何压迫感。

文/图转载自微信公众号LCA,作者:莫一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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