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忆三弟 □陈希瑞

迎着春寒料峭的北风,村西那棵芙蓉树又呈现一幅清冷的硬笔画。树下是一个长满野草的小小坟堆,里面长眠着我年仅三十三岁的三弟。

青青的野草,织成厚厚的地毯,在上面行进,犹如陷进绵软的沙海；仰望空中,铅色的芙蓉树上的枝条冷硬而凛然。坟堆没有墓碑,没有松柏,仅有我带去的几样祭品。缕缕青烟中,三弟清瘦的面庞模糊不定。

记忆中的三弟,永远清瘦而细长,而肆虐的尿毒症,却使他浮肿得再也没能消瘦下来,那是远在新疆的三弟媳,一次次写来家信告诉我们的。

打开记忆的闸门,就会流淌出许多如歌的岁月,嗅到日子的芬芳气息。三弟娶媳妇了。三弟媳妇心灵手巧,勤快能干,几剪子下去,就铰出一对戏水的鸳鸯,贴在窗玻璃上,为三间小屋增添几分喜气。一儿一女双胞胎的降生,更为这个小家带来浓浓喜气。冬去春来,几度春秋,孩子很快就能到田野里采野花、逮蚂蚱了。

仿佛命中注定,我们兄弟天各一方,三弟高中毕业就远离家乡去新疆跟伯父学木匠,数年后,他携妇将雏又远赴新疆。怎料到,竟会被病魔击倒在床整整三载!为给爸爸治病,八岁的姐弟俩伫立街头,扯着稚嫩的嗓子,守着瓜摊叫卖。怎能忘,二十四年前那个大年三十,那个撕心裂肺的日子。刺骨的北风中,过年的鞭炮声不绝于耳,上坟祭祖者络绎不绝,噩耗传来,三弟溘然谢世。黑亮的双目永远合上,清瘦的身影就此消失。

母亲一次次哭得昏天黑地,叮嘱哥哥去新疆背回三弟的骨灰,埋葬在村西头。白发人送黑发人,父亲亲手植下一棵芙蓉树,春去春又归,一年年过去,如今芙蓉树如伞如盖,庇佑着树下长眠的三弟。天可怜见,芙蓉树从无人攀折,夏日里绽放出绚丽色彩,披一身浓妆,宛如二八姣女那妩媚俏丽的粉妆笑脸。秋霜一过,落英缤纷,早早结束如诗如画的生命旅程,等待来年春机勃发,又会吐绿开花。那么三弟,你呢?睁开那双黑亮的眼睛再看我们一眼,再跟我们说说知心话吧!风中的芙蓉树会与你絮絮作语,叶落归根,你终于安息在生你养你的土地上了。

曾记得你我一起去村西果园里偷桃,被看园子的老人追上；曾记得你带我学游泳,硬拉着我下河,一直扶着我,我呛了一口水,你说,不呛几口水,只能永远是旱鸭子；曾记得我高考复习,你不顾路远,为我送去饭菜……

好在,你的一双儿女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虽然你不能享受儿孙绕膝的愉悦,却可以含笑九泉。

整整二十四载一晃而过,三弟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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