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点心盒

■潘小燕

外婆是去年初夏走的。按照老家习俗，今年清明应该安葬外婆的骨灰盒。于是，我举家长途奔波，返回老家。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所思，在飞机上，我梦见了老宅和那些童年旧事，真实而甜蜜。下了飞机，和来接我的表哥有一搭没一搭的，居然聊到了外婆的点心盒。

说起来，我也算是外婆的“小女儿”，我母亲在生下我后不久，就患上了甲肝入院，父亲在工厂做体力活，腾不出时间来照顾还没断奶的我。外婆怜惜小小的我，便将我接回家照顾，这一照顾，就是十多年。

也许是因为没喝够母乳，小时候的我体质不佳，小小年纪就患有慢性肾炎，是医院的常客。然而记忆中的自己，却不是那种害怕去医院的孩子，反而对去医院这件事满怀期待。究其原因，居然是由于外婆的点心盒。那个年代，物质生活不怎么丰富，对于小孩子来说，能够每天吃上一点点心，偶尔吃上一块奶糖或者巧克力，简直比考试拿了100分还要开心。我每次去了医院回家后，总能得到外婆从点心盒里拿出来的小块蜂蜜巧克力，甜甜香香的，打针吃药对我造成的心理阴影，早就被丢到“爪哇国”去了。

待我长大一些后，退伍的舅舅带回了表哥。表哥从小在内蒙古长大，又高又黑，仿佛永远都吃不饱饭。在知道了外婆点心盒的秘密后，他便怂恿我一起，从点心盒里偷各种各样的小零食。有一次，因为偷零食被外公发现，我们被狠狠地揍了一顿。可即便如此，外婆还是每天给表哥加餐，也并未克扣我下午的点心。但这次小小的“意外”，却让我们明白，不能未经大人许可偷拿东西，自家的也不行。

后来，我因为成绩优异，考上了市里的初中，每个月只有一两个周末可以回家。外婆什么都没说，但每次回家，她总会让我带上满满一盒的各色小点心。在每个晚自习回到寝室后，我总能冲一杯奶粉，吃着甜甜的饼干或是蛋卷，美滋滋地睡到天亮。

再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为了多打工赚点生活费，一年也就只有春节回一次家。每次回家，外婆总是心疼地给我塞上各种各样的零食点心。而那时，我只想着要漂亮要减肥，临走时把她塞在我行李里的点心都拿了出来。

七年前，外公走了。可能是因为打击太大，不久后外婆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开始不记事。老人家便开始时常走失，可把她锁在家中，她又哭闹不止，为此，母亲经常打电话向我抱怨。我也仅能在有限的假期回家陪伴外婆，虽然她已经陆陆续续认不出亲戚朋友，却一直认得我，每次都絮絮叨叨地要翻找出她的点心盒，献宝一样的给我塞零食吃。

后来，她病得更厉害了，终于连我都忘记了。

有一次过年我带着先生和女儿回家，她亲昵地抱着我的女儿，念叨着让我拿出点心盒，还说：“小瑛身体不好，不能饿着，得多吃点好的补补。”仿佛怀里抱着的是年幼的我。我握着外婆的手，忍不住泪如雨下。

清明那天，天气很好，安葬了外婆的骨灰盒，全家人又回到了久无人居的老宅。女儿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个有点变形的老式点心盒，随手递给了先生，闹着要打开。我仔细一看，居然是小时候我和表哥偷零食那次的铁罐子。我和表哥饶有兴趣地看着先生打开盒子，里面是两包已经过期大半年的巧克力，还贴着两张小标签，上面写着“小瑛的”和“小玥的”。我们相视，又忍不住泪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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