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传》③ | 大院里的人生百态 热闹也荒凉

领读 | 染

今天我们将继续阅读萧红的作品——《呼兰河传》。

昨天我们读到了祖母过世以及萧红小时学诗的趣事，家中的回忆就到此告一段落了。她儿时的回忆还会有哪些人参与呢？今天我们将会认识院中的其他人家，在他们身上会有什么故事呢？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长蘑菇的房子

我家是荒凉的。

一进大门，靠着大门洞子的东壁是三间破房子，靠着大门洞子的西壁仍是三间破房子。再加上一个大门洞，看起来是七间连着串，外表上似乎是很威武的，但我看它内容空虚。

西边的三间，自家装粮食用的，粮食没有多少，耗子可是成群了。

靠着门洞子西壁的三间房，租给了一家养猪的，连房子带人，都弄得气味非常之坏。

除了这一连串的七间房子之外，还有六间破房子，三间破草房，三间碾磨房。

三间碾磨房一起租给那家养猪的了，因为它靠近那家养猪的。

三间破草房的房顶的草上长着青苔，下了雨，房顶上就出蘑菇，人们就上房采蘑菇。全院子的人没有不羡慕的，都说：“这蘑菇是新鲜的，可不比那干蘑菇，若是杀一个小鸡炒上，那真好吃极了。”

再说站在房间上正在采着的，在多少只眼目之中，真是一种光荣的工作。同时故意选了几个大的，从房顶上骄傲地抛下来：“你们见过这样干净的蘑菇吗？哪个房顶能够长出这样的好蘑菇来。”

那在下面的，根本看不清房顶到底那蘑菇全部多大，以为一律是这样大的，于是就更增加了无限的惊异。赶快弯下腰去拾起来，晚饭的时候破费二百钱捡点豆腐，把蘑菇烧上。

这草房是租给一家开粉房的。漏粉的人都是些粗人，住在这房子里边是很相称的，何况每一下雨还有蘑菇吃。

粉房的门前搭了几丈高的架子，亮晶晶的白粉，好像瀑布似的挂在上边。

他们一边挂着粉，是一边唱着的。那唱不是从工作所得到的愉快，好像含着眼泪在笑似的。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兴旺的老胡家

我家的院子也是很荒凉的。

粉房旁边的那小偏房里，还住着一家胡姓人家，他们家是赶车的，平时喜欢请跳大神的，于是屋子里常常就打起鼓，喝喝咧咧唱起来了。

呼兰河除了琐碎平凡的实际生活之外，在精神上，也还有不少的盛举，如这跳大神就是其中之一。

大神是会治病的，她穿着奇怪的衣裳：红的，是一张裙子，那裙子一围在她的腰上，她的人就变样了，一围起那红花裙子就哆嗦，闭着眼睛，嘴里面叽里咕噜着，把四边的人都吓得一跳。

大神坐着凳子，对面摆着一块牌位，那牌位越旧越好，好显得她一年之中跳神的次数不少，跳多了她的信用就远近皆知，生意就会兴隆起来。

那女大神多半在香点了一半的时候神就下来了。那神一下来，可就威风极了，仿佛领导着千军万马。她全身是劲，站起来乱跳。

大神的旁边，还有一个二神，当二神的都是男人。他神志清晰，这时他赶快把一张圆鼓交到大神的手里，大神拿了站起来就乱跳，诉说着那附在她身上的神灵的下山经历，说着这病人的病情如何发展。

吓得那请神的人家赶快烧香点酒，烧香点酒之后，若再不行，就得赶送上红布来，把红布挂在牌位上，若再不行，就得杀鸡。

这鸡、这布，一律都归大神所有，跳过了神之后，她把鸡拿回家去自己煮上吃了。把红布用蓝靛染了之后，做起裤子穿了。

跳大神，大半是天黑跳起，跳到半夜时分，要送神归山了，那时候，那鼓打得分外地响，二神嘴里唱：“大仙家回山了，要慢慢地走，要慢慢地行。”

大神唱：“我的二仙家，青龙山，白虎山……夜行三千里，乘着风儿不算难……”

这唱着的词调，混合着鼓声，从几十丈远的地方传来，实在是冷森森的，越听就越悲凉。满天星光，满屋月亮，人生何如，才有这样凄凉的夜。

请神的人家为了治病，可不知那家的病人好了没有？却使邻居街坊感慨兴叹，终夜而不能已的也常常有。

那老胡家的老太太就是终年生病，跳大神都是为她跳的。

那终年生病的老太太的祖母，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赶车的，二儿子也是赶车的。大儿媳妇胖胖的，年已五十了。二儿媳妇瘦瘦的，年已四十了。

老太太还有两个孙儿，大孙儿是二儿子的，二孙儿是大儿子的。

因此他家里稍稍有点不睦，那两个媳妇妯娌之间稍稍有点不合，不过也只是你我之间各自晓得。做嫂子的总觉得兄弟媳妇对她有些不驯，或者就因为她的儿子大的缘故吧。兄弟媳妇就总觉得嫂子是想压她。

老太太有了两个儿子，两个孙子，认为十分满意了。所以老太太虽然是终年病着，但很乐观。

每一次跳神的时候，老太太总是在炕上，挣扎着坐了起来，向那些来看热闹的姑娘媳妇们讲：“这回是我大媳妇给我张罗的。”或是“这回是我二媳妇给我张罗的。”

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不说老太太慈祥的，没有一个不说媳妇孝顺的。一时这胡家的孝顺，居于领导的地位，风传一时，成为妇女们的楷模。

“你瞧着吧，今天人家赶大车，再过五年看，不是二等户，也是三等户。”

“人都说天时、地利、人和，最要紧的还是人和。”

“过不了几年就骡马成群咯！”

大孙子媳妇通红的脸，又能干，又温顺。人长得不肥不瘦，不高不矮，说起话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合适配到他们这样的人家。

车回来了，牵着马就到井边去饮水。车马一出去了，就喂草。屋里的，也样样拿得起来，剪、裁、缝、补，做哪样像哪样。

这孙子媳妇回了娘家，娘家的人一问她婆家怎样，她说都好都好，将来非发财不可。大伯公是怎样的兢兢业业，公公是怎样的吃苦耐劳。奶奶婆婆也好，大娘婆婆也好。

虽然她的丈夫也打过她，但哪个男人不打女人呢？于是她也就并不以为那是缺陷了。

这是这样好的一个大孙子媳妇。二孙子媳妇也订好了，只是二孙子还太小，一时不能娶过来。

团圆媳妇

有一天，我就正在蒿草里边做着梦，那是太阳偏西的时候。大概我睡得不太着实，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地方有不少的人讲着话。

等我回到屋里去，老厨子第一个就告诉我：“老胡家的团圆媳妇来啦，快吃了饭去看吧！”

经老厨子的喧惑，我说：“爷爷，我不吃饭了，我要看团圆媳妇。”

祖父一定让我吃饭，我急得一顿饭也没有吃好。

我从来没有看过团圆媳妇，我以为团圆媳妇不知道多么好看呢！越想越觉得一定是很好看的，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去看呢。

祖父一放下饭碗，连点一袋烟我也不让他点，拉着他就往西南墙角那边走。

等真的进屋一看，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母亲，周三奶奶，还有些个不认的人，都在那里。团圆媳妇在哪儿？我也看不见，经人家指指点点的，我才看见了。不是什么媳妇，而是一个小姑娘。

我一看就没有兴趣了，拉着爷爷就说：“爷爷回家吧。”

等第二天早晨她出来倒洗脸水的时候，我看见她了。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梳着很大的辫子，她脸长得黑乎乎、笑呵呵的。

院子里的人，看过老胡家的团圆媳妇之后，都说太大方了，不像个团圆媳妇了。

周三奶奶说：“见人一点也不知羞。”

隔院的杨老太太说：“头一天来到婆家，吃饭就吃三碗。”

周三奶奶又说：“那么大的姑娘，她今年十几岁啦？”

“听说十四岁么！”

“十四岁会长得那么高，一定是瞒岁数。”

只是祖父什么也不说，我问祖父：“那团圆媳妇好不好？”

祖父说：“怪好的。”

她天天牵马到井边上去饮水，我看见她好几回，她看看我就笑了，我看看她也笑了。我问她几岁？她说：“十二岁。”

我说不对。

她说：“他们看我长得高，怕人家笑话，让我说十四岁。”

我不知道，为什么长得高还让人家笑话。

过了没有几天，那家就打起团圆媳妇来了，打得特别厉害，那叫声无管多远都可以听得见的。

邻居左右因此又都议论起来，说早就该打的，哪有那样的团圆媳妇，坐到那儿坐得笔直，走起路来，走得风快。

她的婆婆在井边上饮马，和周三奶奶说：“给她一个下马威。这小团圆媳妇才厉害呢！没见过，你拧她大腿，她咬你；再不然，她就说她回家。”

祖父到老胡家去说了几回，说小孩子，有点差错教导教导也就行了。

但是后来越打越厉害了，不分昼夜，我睡到半夜醒来就听西南角上哭叫起来了。

结语

这院落说热闹也热闹，道荒凉也荒凉。我们遇见了团圆媳妇，她因为众人的眼光和童养媳的命运，无法在十二岁的年纪自由自在的玩耍，在婆婆毒打的日子里，她会怎样走下去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

图片来源：《黄金时代》剧照-领读-

染，自白始，染千颜，斑斓终。爱所有美好与生机勃勃，就在这里等待着你。

-主播-

韩枫，十点读书会签约主播。来自牡丹花城洛阳，电台编辑，主持人。靠近我，温暖你，我用声音陪伴你每一个孤单的夜晚。荔枝Fm：城市慢半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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