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只迷途小鸟想到的……

□许启勇

周末加班，办公室飞进来一只迷途的小鸟，在灯罩、电扇和窗帘间来回蹦跳，找不到逃出生天的路。鸟着不着急我不知道，反正我很着急，想尽办法循循善诱它出去。可是人不可同鸟而语，交流毕竟有障碍，几番沟通不得其法后，只好拿来扫把强行驱赶。这只笨鸟感受到危机终于鼓起勇气探索出路，在撞了一次玻璃窗后，才晕晕乎乎如醉酒般飞向远方。

我发了个朋友圈，问：办公室飞来一只鸟，该作何解释？得到的答案很多，其中被我评为一等奖的作品是这样说的：加班，顶个鸟用。

这句玩笑让枯燥的加班时光徒增了一丝欢乐。而我本人想到的则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虽然这只小鸟未穿燕尾服，我也没有在家里。

这是刘禹锡《乌衣巷》中的两句。用今昔对比的方式，感叹钱财地位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据说曾让白居易“掉头苦吟，叹赏良久”。就诗歌欣赏的角度而言，《乌衣巷》确实值得玩味，但从历史发展的趋势来说，王谢的凋零却是必然的结局。

王谢两家到底有多厉害呢？不查资料，单凭回忆，脑海中就接连蹦出了包括王导、王献之、王羲之、谢安、谢玄、谢灵运等在内的豪杰武将、书法家、诗人。继而想到了门阀政治，所谓“王与马，共天下”（相较之下，谢家还是后起之秀），在政治资源、社会资源如此集中的王谢两家，出几个文臣武将实在也算不了什么。

可惜王谢的兴盛，是以天下的衰亡为代价的，因为它带来了阶层固化。在那个时代，人们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与生俱来的地位和身份：普通人拼死拼活上不去，上层人混吃等死也下不来。既然如此，何必努力？于是整个社会充斥着散漫、自由、归隐、清谈、无所事事、无为而治……这样的氛围适合文艺创作，却不适合富国强兵，繁花似锦的表象下，隐藏着深层次的社会危机。

所谓户枢不蠹、流水不腐，阶层固化看似只是限制了个人的上升空间，实际上扼杀了整个社会的活力。而历朝历代成功的改革，无不是对旧有固化阶层的打破。比如商鞅变法，废井田、重农桑、奖军功，鼓励耕织和战斗，军功卓著的百姓，可以加官进爵，锦衣玉食，没有军功的士族子弟，甚至连穿丝绸的权利都没有，秦国就此强大，一举而灭六国。而到了和平时期，科举取士又给了底层百姓进入统治集团的机会，让人们对生活产生了热切的希望和追求，隋唐的繁盛便因此而来。凡此种种，都让社会的血液流动起来，继而让一个国家产生了正常的新陈代谢，国富兵强自是题中之义。

历史一再强调：阶层流动则兴，阶层固化则亡。但人有惰性，国家也会有惰性。固化是容易的，不用费脑子，流动就会产生不确定性，就会涉及利益再分配，就会增加治国理政的难度。如果国家有意识、能选择的话，肯定也更愿意选择固化，就像作为人来说也在积极寻找并待在舒适区。但舒适往往潜藏着更大的危机，所以有追求的人会居安思危，自动离开舒适区。而一个有追求的国家，则应该努力避免阶层固化，促进并保持阶层的流动性。

道理就摆在那里，只是说起来明白做起来难。一如那只误入办公室的小鸟，在灯罩、电扇和窗帘间蹦来跳去还挺开心，全然不知危机就在身边。好在感受到扫把的震慑后，这只鸟能及时反省并寻找出路。它离开了舒适区，却不是出于自愿。假如我不逼它一下，而是自顾自下班回家，周末两天办公室没人没水没粮食，不知道这只“笨鸟”会是何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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