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干的铜钥匙》毕淑敏著湖南文艺出版社毕淑敏
当夜,我们住在废墟中。这旅馆建在皇宫旧址的核心部位。努斯安排我们宿处,一边分发钥匙一边说。
努斯说,这家旅店,大约100年前就建在了遗址皇宫区。1979年,巴尔米拉古城被联合国评为世界文化遗产。在这之前,人们保护文物的意识并没这么明晰。旅店客房极少,要想住在这里特别不易。住在这里的最大好处,是你能在半夜时分到废墟漫步。
房间古色古香,墙壁和巴尔米拉的岩石建筑是同一风格,也不知本身就借用废墟的残壁修葺而成,还是采用了相同的石料。当你在幽暗房屋中走动的时候,总疑心自己这个误闯皇宫的外人,会在下一个拐弯处遇到芝诺比阿女王的身影,你会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对于夜半的废墟漫游,充满了期待。
好不容易天黑下来。等啊等,不止一次想早早冲出旅店,拜访夜间的巴尔米拉。不过,废墟上还有游荡的旅人,汽车偶尔还在低鸣。纯粹的虚空尚未到来,我们要和巴尔米拉在最静谧的时刻相逢。
终于,子夜深沉。我们蹑手蹑脚地走出旅馆,像是要去看望一位沉睡的老人。漠风袭来,寒凉逼身。星光下的巴尔米拉深不可测,有微弱的灯光打出残骸的轮廓,它们带着古老的威慑,展示着庞大的体积和无与伦比的尊严。
黑夜模糊了古今的界限,所有的缺失都被星空的肃穆想象和朦胧思绪所弥补,暗夜如同神奇的胶水,将古今完整地粘连起来。细部不重要了,精巧让位于原野的空旷。唯有君临一切的深广、鸟瞰历史的繁华和残酷的苍凉。白日里败旧的轮廓变得虎虎有生气,它们删繁就简线条洗练。伟大的贝尔神庙仿佛天上的宫阙,在黑暗中延伸的巴尔米拉廊柱大街,直指陌生的彼岸世界。
我小心翼翼地跨越一块块巨石,天地之间,此刻似乎只有你一个人和历史惨淡面对。废墟在背光的地方,显得狰狞恐怖。2000年前的城池,半夜时分有罡风穿行呜咽作响,以幻觉的形式拷打着我们的知觉。
黎巴嫩作家纪伯伦曾写下了这样的文字:“我来到了巴尔米拉废墟。长途跋涉使我早已筋疲力尽,于是我躺倒在草地上,曲肱而枕。周围是一些巨大的石桩,岁月把它们连根拔起,又让它们卧倒在地,好似一场血战之后,沙场上留下的几具尸体……”
为什么占领者要将这美轮美奂的城池化为灰烬?为什么古今中外的战争,都和血与火形影不离?为什么要有灭绝人性的屠杀?为什么从远古到现代,人类创造了伟大的文明,又亲手将它毁于一旦?夜深人静时刻,撞击来得格外强烈。
我突然对胜利者用金链子拴着芝诺比阿游街有了新的领悟。这不是一种仁慈的风度,而是更高等级的羞辱。胜利者要凸显芝诺比阿曾经的富贵和奢靡,用这种残酷的礼遇完成对比,以昭显自己的赫赫战绩和芝诺比阿的惨败。为了杜绝卷土重来,为了彻底毁灭巴尔米拉不可一世的奢华,就要从根基上摧毁巴尔米拉。巴尔米拉所有的壮美都是无赦的罪孽,它们必定要以自己的彻底消失来完成战败的宿命。遥想当年烈焰焚起的那一刻,可曾有人悲怆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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