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汉语

□高杨

没想到，一入学新宿区政府就为孩子配备了专门的日语老师。在为期十天的基本语言训练之后，每天放学加餐一小时，补习全天的功课，并进行一对一的日常口语练习。区政府所聘任的所有语言教师都是考取过教学执照的专业人士，让外籍家长们充分放心。并且，这一切服务是由区政府支付佣金，对于学生是全免费的。

日本政府这个免费教学计划，并没有打动我，因为我从不相信天下有免费的午餐。算了，就当是给孩子找个练口语的机会吧，我于是在告知书上签上了两个充满怀疑的汉字——已知。

孩子的第一个日语老师是国际理解室的大森先生亲自带到学校与我们见面的。她是一位来自中国台湾的女教师，说着一口软糯好听的台北腔普通话，皮肤白皙、举止优雅得体。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拿出纸和笔写下三个娟秀的字——张郁华。好漂亮的钢笔字！我不由得感叹。她的脸立刻红了，礼貌地向我欠了下身子。

后来孩子告诉我，张老师是极温和的，从来不发脾气，每次上课总是带来棒棒糖或是小饼干来奖励孩子的努力。可能因为温柔美丽的张老师，孩子渐渐爱上了日语课堂。“妈妈，你看，没有暴跳如雷、大喊大叫，我也能好好学习嘛！”嘿！这小丫头，好容易学两个成语，还用我身上了！

孩子日语能力的进步是看得见的。我出门办事，再也不用拿着手机满头大汗地现场翻译了。担当了小翻译的女儿也越来越自信。她告诉我，“张老师说我是最聪明、最懂事的孩子呢。”看着孩子天真的笑脸，我心里默默地感谢这位张老师，盼望着有机会能当面谢谢她，我猜她那美丽的脸庞一定又会流露出羞涩的微笑。

一个学期很快过去了。度过了两周春假，孩子也该进入到下半学年的学习。我正准备开学的时候带上礼物，亲自到学校感谢这位张郁华老师。可是，开学第一天我们就收到了国际理解室的英文信件，大致意思是张老师已经奉命去另外一个学校教课了，要为我们重新安排日语教师。大森先生告诉我们，按着孩子的年龄和日语掌握情况，要派给我们的日语老师将是一位日本人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们见到了太原尚子老师——一位年近六十岁的日本人。她是香川县人，自己有三个孩子。初次见面大家都很紧张，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最后，我们互相鞠躬表示感谢。没想到，这位尚子老师居然说了句汉语“请多多关照了”，真是大大的惊喜。

有一天孩子放学回家，神秘地告诉我，“妈妈，我现在也是尚子老师的老师。”咦？为什么？“她每天给我上完一小时课后，自己也会去一个语言学校学习一小时的汉语。今天下课的时候，她给我背诵《静夜思》，把‘床前明月光’背成了‘窗前敏一当’，哈哈！”没想到，这位认真的尚子老师居然以近六十岁的高龄开始学习汉语。她说要和孩子一起进步，这可给了孩子极大的鼓励，有点要跟老师较着劲儿学习了。

我默默地佩服这些并不专职的老师，他们每一位都这样的全心全意对待工作和孩子。这次我不能再等了，万一又错失感谢的机会，就会又一次遗憾。于是，不到学期末，我就拿着一份和果子（日式点心）到学校去看望尚子老师。她和孩子在学校的二楼，图书室的旁边的一间小教室里学习，在走廊里就能听到他们俩开心的笑声。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他们的轻松愉快。我于是默默地站在走廊里，等待他们下课。

尚子老师这次与我会面，坚决用不流利的汉语对话，让我非常感动。我再三感谢她对孩子的关爱，她也一再表示这是她应该做的。分手时，我送上特意准备的和果子（日式点心）执意请她收下，尚子老师居然流泪了。她说她这么努力教学不仅是因为喜欢聪明可爱的孩子，更是因为她迷恋汉语。因为，在她看来汉语是世间最美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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