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上品蟹记 梁学刚

白露过后,天高云淡、气爽风凉,夏天的暑热不在,秋季的凉爽更显。如果说夏天的味蕾被小龙虾占领,那么秋天的至味应属大闸蟹。白露起,秋风凉,蟹肥菊儿黄。而提到秋天最好的蟹,沱湖螃蟹可谓名扬天下,体壮肉实,膏肥黄满,每个吃过的人对它的评价几乎都是“水中珍品,回味无穷”!

犹记八年前,我的小学同学成山新购了一条大船,多次邀请小学同窗到他家聚会。国庆节期间,我们一帮天南海北的小学同学终于得空,相约一起到成山的船上品蟹。上午十点,我们齐聚沱湖码头,成山早已开着自家的小划子在码头等候。等大家登船坐稳,成山启动马达,小划子向湖心驶去。小划子在围网之间的水道行驶,此时湖水清澈,天高云淡,小船快速驶过,荡起层层细流,拴围网的竹竿也像一排排行道树,快速向后退去。船行中不时惊起几只水鸟,扑棱着翅膀斜插天空。不一时,我们来到成山家的大船上。嚯,这只新船真是富丽堂皇,颠覆了我们的想像。船上各种生活设施应有尽有,厨房、客厅、卧室、卫生间干净敞亮,彩电、冰箱、家具一应俱全,到处收拾得整洁利落,可见女主人贤惠能干。成山的妻子王嫂十分热情,招呼大家就座,餐桌摆在船头,早已摆好了水果、茶点,大家品茗赏景,十分惬意。湖水清澈透明,静得像一面镜子,绿得如一块碧玉。

成山拿起兜网,从围网里捞起螃蟹。成山数了一下人头,说每人两只,一公一母。又问怎么吃法?大伙异口同声:清蒸!清蒸蟹之所以备受推崇,是因为在吃蟹时能够充分保持蟹的养分和鲜味。清朝戏剧家李渔指出:“凡食蟹者,只合全其故体蒸而食之,贮以冰盘列之几上,其妙处是气味纤毫不漏出蟹之躯壳,入于口中实属鲜嫩细腻。”李渔嗜食螃蟹,更是无蟹不成席,曾言:“独于蟹螯一物,心能嗜之,口能甘之,无论终身一日皆不能忘之。”

同学中知识渊博的阿超看见张牙舞爪的螃蟹,给我们讲述古人吃蟹的趣事。唐代诗人皮日休在《咏蟹》一诗中写道:“未游沧海早知名,有骨还从肉上生。莫道无心畏雷电,海龙王处也横行。”赞颂螃蟹哪里怕什么雷电,大海龙王那里也是横行无忌。李白在《月下独酌》中抒怀:“蟹螯即金液,糟丘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蟹螯就是仙药金液,糟丘就是仙山蓬莱。姑且先饮一番美酒,乘着月色在高台上大醉一回。唐代词人张志和在《渔父》一词中写道:“松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枫叶落,荻花干,醉宿渔舟不觉寒。”在松江和朋友吃螃蟹很开心,菰米饭菜汤一同下咽。此时枫叶坠落,荻花干枯,醉了住在渔船也不觉寒冷。今天,我们一帮小学同学,就要学学张志和,醉宿渔舟不觉寒。

多年未见的同学在船头叙旧,鼻尖的同学已嗅出螃蟹的香味,馋涎欲滴。一会儿,王嫂就将酒菜端上了桌。好一桌全鱼宴:滑腻鲜美的豆汁银鱼、咸鲜味醇的戈鱼粉丝、香辣可口的剁椒鱼头、搭配绝妙的杂鱼锅贴、咸鲜十足的红心鸭蛋、酥脆诱人的油炸泥头鱼、百吃不厌的千头鱼夹馍、风味独特的水煮活鱼。大伙问螃蟹呢?成山神秘一笑,莫急,现在不能上,先喝酒吃菜。大伙频频举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成山才大声招呼妻子,上螃蟹!这时成山解释,“一蟹上桌,百菜无味”,螃蟹是酒宴的压轴大菜,所以只能最后上。王嫂端上一盆红彤彤的大螃蟹,一股鲜香扑鼻而来。成山给每人分配一公一母两只螃蟹,说这是咱船家吃蟹的习俗,公母搭配,各品其味。成山引以为豪地说,咱沱湖水域宽阔,水质清澈,水草丰茂,饲料充足,沱湖螃蟹典型特征是“青壳、白肚、金爪、褐螯”,壳肉盈实,膏脂丰腴,煮熟后,体色匀红。雌蟹“蟹黄”红如榴米,雄蟹“蟹黄”通透如玉。蟹肉微甜、味鲜,蟹壳薄而脆,钙质含量高。其所含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A等营养成分尤为丰富。男士吃了能健体,女士吃了能美容。大家品尝吧。

大伙一开吃,就赞叹不绝,味道确实鲜美。成山自豪地介绍,今天选的都是个头饱满,膏肥肉厚,背青肚白,金爪鳌强的螃蟹。蒸煮也有技巧,将螃蟹洗净后,用芦苇绑住,加葱、姜、酒上笼蒸熟,吃时蘸姜汁、醋,鲜美的滋味就会萦绕在舌尖唇畔。同学小琪是个美食家,她由衷赞美,蟹肉蟹黄又有四个味道:大腿肉,肉质丝短纤细,味同干贝；小腿肉,丝长细嫩,美如银鱼；蟹身肉,洁白晶莹,胜似白鱼；蟹黄,醇厚鲜香,营养丰富。阿超又旁征博引,明末文学家张岱在《陶庵梦忆》一书中描述:“河蟹至十月与稻粱俱肥,壳如盘大,坟起,而紫螯巨如拳,小脚肉出,油油如螾蜒,掀其壳,膏腻堆积,如玉脂珀屑,团结不散,甘腴虽八珍不及。一到十月,余与友人兄弟辈立蟹会,期于午后至,煮蟹食之,人六只,恐冷腥,迭番煮之。”张岱每年都举办品蟹会,每人六只,很是过瘾。“一蟹上桌百味淡”,这是普通人的体验。“五味全者,八珍不及”是张岱的评价。张岱是舌灵如称的美食家,尝遍百味的鉴赏家,经过他的比较、鉴别、衡量,得出的诊断应该是权威的。

同学小张吃螃蟹的机会不多,学着其他人的吃法,胡乱啃嚼。成山见状,赶紧制止,说蟹胃、蟹肠、蟹心、蟹腮都不能吃。看到有的同学无法啃尽隐藏在“两钳八爪”里的蟹肉,浪费不少,成山打趣道,精明的上海人对吃蟹特别讲究,专门研制了吃蟹的工具,俗称“蟹八件”:锤、镦、钳、剪、钩、刀、匙、针。我到上海去,专门到商店里寻找,可惜没有买到。你们如果能买到,一定要送套给我。

“九月圆脐十月尖,持螯饮酒菊花天”,在这水天一色的湖中央,蟹肥膏黄,把盏持螯,酒至微醺,物我两忘,丢掉世俗的烦恼,让同学的友谊如一坛陈酿,芬芳长存。

“味尤堪荐酒,香美最宜橙。壳薄胭脂染,膏腴琥珀凝。”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顿蟹宴吃到了下午三点,众人吃得畅快淋漓,通体舒坦。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到了离别的时刻。成山照例启动小划子欢送我们,但见水波浩淼一望无涯,微风拂面沁人心脾。告别热情好客的成山夫妇,告别风姿绰约的万顷沱湖,众人踏上归途,仍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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