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 □黎凡

老祖母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庄严，肃穆，脸上的皱褶一层叠着一层，老树根般的手，紧攥着乌黑发亮的龙头拐杖。

高堂香雾缭绕。老祖母问:“三儿，都到齐了么？”

老祖母已108岁高龄，双目失明。因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整日都是糊涂的，每到今天，却格外清醒。

老祖母耳背，我贴着她的耳朵大声说:“回夫人，一个不差，包括在部队的3人，在海外的4人，咱家共42口人，都到齐了!”

“好！”老祖母扯了扯衣襟，正了正身，用拐杖顿了顿地面，声音苍沙缓慢，却恢宏磁实，力透苍穹:“今天二月初二，龙抬头日，是家规训诫日，我接替老爷训诫。乔家十二字真经，你们无论身在何处，一定铭记于心。现跟我念诵:利众生！循大道！守诚信！重感恩！可记住了？”

停了一会儿，老祖母似乎确定大家都记住了，说:“都各自忙去吧。”说完向旁边探出手。我急忙接住她的手，搀扶着她缓缓挪向卧室。

其实，我不叫三儿。三儿是我爷爷。1942年河南大饥荒，我爷爷柳三逃难于此，被乔家老爷收留，升任管家，帮助乔家开仓济民。爷爷离世前留下遗嘱，说乔老爷英年早逝，病故前特委托他，每年二月初二协助夫人主持家规训诫。爷爷说，乔家对柳家恩重如山，此重托，柳家一代一代必须接力。这些，是已去世的父亲嘱托我的。

我坐在古香古朴空旷的老屋子里，把刚才录制的家规训诫视频传至乔氏家族群，又传至柳氏家族群。

“老爷，这么多年了，英子我可以去找你了么？”里屋，老祖母又在自说自话。

两大家族的微信群里，“严遵祖宗教诲！”的回应声，早已灌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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