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情诗赏读（之十三）

蔡元藻

柳永（980？-1053？），原名三变，字景庄，后改名永，字耆卿。因在柳家弟兄中排行第七，故世称“柳七”。宋仁宗景祐元年（1034）约50岁才中进士，授睦州团练使推官，官至屯田员外郎，世人又称柳屯田。福建崇安人。出身于官宦之家，为人放荡不羁，常出入于秦楼楚馆，仕途坎坷不顺，终生困顿潦倒。他是北宋著名的词作家，一生专注于词的创作。其词多写歌妓生活与城市风光，也写失意文人的羁旅行役和离情别绪。他擅长铺叙和白描手法；感情真挚，热烈大胆，清新直白，哀怨委婉；语言通俗浅近，常以俚语入词，当时流传甚广，影响颇大，对词的通俗化和口语化，起了重要的促进作用，在词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有《乐章集》存世，收词213首。

雨霖铃（宋）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这首词是写词人与他心爱的人离别时的痛苦心情。

词的上阕主要是写他们临别时的情景。开篇前三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这是说在一个初秋的傍晚，一场暴雨过后，夕阳斜照着送别的长亭，柳树上传出寒蝉凄切的鸣叫声。这三句点明了他们将要离别的时间——傍晚，地点——送别的长亭，和当时的景观物候——急骤的大雨刚过，柳树林里传出凄凉悲切的寒蝉叫声。句中的“寒蝉”,是蝉的一种，体小，黑色，雄性有发音器，夏末秋初常在树上鸣叫。《礼记·月令》云：“孟秋之月，寒蝉鸣。”“长亭”，古时设在城外路旁的亭子，供人们送行话别的建筑物，亦供行人歇脚之用，有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之说。“骤雨”，指突然急速降临的暴雨。在这里，词人通过叙述和描写，融情入景，即景抒情，透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况味。接下来的三句“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这是说，在都门外的帐饮没有好心情，正当留恋难舍的时候，我乘坐的兰舟又催促我赶快出发。句中的“都门”，即京都之门，这里是指宋朝的国都汴京（今河南开封）的城门。“帐饮”，是说在城外长亭临时搭起蓬帐摆设酒筵为其饯行。“无绪”，是说没有平和安宁的心绪。“兰舟”，指用名贵兰木打造的舟船。这里的“帐饮”“兰舟”，只是为显高贵华美而使用的词语，实际情形并不一定如此。从这三句的描写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们即将离别时那种依依不舍的情状，已到了“黯然魂销”的程度。接着的两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是说此时他们牵着手，彼此泪眼相对，心中的千言万语，都在喉咙里被噎住了，只能默然无语。句中的“凝噎”，即哽咽无语。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五云：“凝噎，哽咽不已也。”接下来的三句“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是说考虑到这一去将越走越远，将到千里之外那烟波浩淼、暮霭沉沉的辽阔楚天。这句中的“念”字，是思考、考虑的意思。“去去”，两字叠用，是表示越去越远。“烟波”，是指轻烟笼罩下有波涛涌动的水面。“暮霭”，是指傍晚空中的云气。“楚天”，是指古代楚国的地域，词人乘船顺汴河南下，就是古时楚国的地方了。这三句是由眼前景写到日后景，以情入景，以景抒情，把离别的情绪渲染得更加黯淡，使读者感受到更加深沉的离愁别恨。

词的下阕主要是写离别后的情景。开头两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这是跳出上阕的抒写，站在更高的角度来发议论，讲出一条人生哲理。意思是说自古以来，凡是多情（很重感情）的人，都会伤离惜别。更兼这阴冷寥落的清秋时节，离别的感伤就更盛！句中的“更那堪”，意即更兼，或再加上。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卷二称：“那堪，犹云兼之也。”又云：“那堪更或更那堪者，则犹云兼之更或更兼之也。”接下来的三句“今宵今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是千百年来为人们广泛传诵的经典名句。意思是说,今夜酒醒以后,能见到的只有江岸上的杨柳和晨风轻拂中的残月,而自己心爱的人已见不到踪影了。这三句是紧接前两句而来的,是密不可分的。前两句是说离别冷落，这三句是对离别冷落的进一步渲染，前后互相补充，互相衬托，共同完成了对意境和形象的创造。最后四句“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是说，我这一去，经年累月，年复一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期间，所有良辰好景对我来说都将如同虚设，即便有千万种柔情意趣，心上人不在，又与何人诉说？句中的“经年”，即经年累月，年复一年，年岁长久之意。“风情”，这里是指男女相爱的情怀和意趣。这四句进一步料想，与心爱的人离别后，少愉寡欢的情景。这就表明词人极善钟情，此刻正为离愁所苦。篇末以问句作结，更觉意味无穷。

这首词，是古代文人爱恋歌妓和哀之叹羁旅行役的思想情感深度交织的作品，是词人柳永的代表作，也是宋元以来流行很广的名篇。词里写的即将离别，面对离别，和离别之后的种种情景和料想，把词人心中的那份离情别恨，表达得异常凄楚动人，充分显示出作者艺术手法的高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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