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
那年春天,他从镇江扬帆北上,到达长江北岸时,写下了那首《泊船瓜洲》。此时江南正值江花红胜火、江水绿如蓝的醉人时刻,他却身不由己渐行渐远,回望,是因为留恋,还乡,却遥遥无期,夜深人静,满腔离愁只能托付于明月,清新质朴的诗句也成为后人寄托思乡之情的载体。
1
选择即命运。
王安石本可以像很多前辈一样,做一位太平宰相,但他偏不。
北宋初年的理想主义,在王安石的身上,得到了延续和发扬。
北宋熙宁年间,时任宰相的王安石,发动了一场旨在改变北宋建立以来积贫积弱局面的社会改革运动。
变法自熙宁二年(1069年)开始,至元丰八年(1085年)宋神宗去世结束,故亦称熙宁变法、熙丰变法。
王安石变法以发展生产,富国强兵,挽救宋朝政治危机为目的,以“理财”、“整军”为中心,涉及政治、经济、军事、社会、文化各个方面,是中国古代史上继商鞅变法之后又一次规模巨大的社会变革运动。
变法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北宋积贫积弱的局面,充实了政府财政,提高了国防力量,对封建地主阶级和大商人非法渔利也进行了打击和限制。
但是,变法在推行过程中,由于部分举措的不合时宜和实际执行中的不良运作,也造成了百姓利益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害(如保马法和青苗法),加之新法触动了大地主阶级的根本利益,所以遭到他们的强烈反对。
元丰八年(1085年),王安石变法因宋神宗去世而告终。
为理想鞠躬尽瘁的王安石,最终黯然退出了历史舞台。
2
王安石一生的抱负不在于文学,他的才能也不局限于诗词文章。但作为一个公认的倔脾气学问家,在那样一个诗文革新的大时代,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唐宋八大家,是王安石的另一个身份。
他的文学创作,与其政治活动紧密关联,也丝毫不令人意外。王安石主张文学的作用首先在于为社会服务,强调文章的现实功能和社会效果,是“文以载道”精神的延续和强化。他的散文创作忠实地贯彻了他的文学理念,以揭露时弊、反映社会矛盾为主旨,以阐明其政治观点为最终目的。
王安石的散文代表作《游褒禅山记》,是他文学主张的最佳诠释。
文章名为游记,实则内含一段迂回曲折的心路历程。王安石开门见山指出了褒禅山的命名由来,一针见血地纠正谬误,而后叙述游览的经历,平淡无奇的前洞一笔带过,而连“好游者也不能穷也”的后洞则是此行真正的精髓所在,“其进愈难”,而“其见愈奇”,果然是引人入胜的境界,可惜自己明明体力尚佳却跟随同伴一起早早退出游览,有了不能“极夫游之乐”的遗憾,至今回想仍追悔莫及。
以上叙述皆为铺垫。在充分地铺陈了褒禅山的奇境,烘托了自己的心境后,王安石借这一段或许在众人眼中不过是寻常的经历,抒发了一段质朴坦诚的内心独白,他一生的选择与经历似乎都可于其间找到线索。
“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随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与力,而又不随以怠,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于人为可讥,而在己为有悔;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其孰能讥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是王安石的追求,而常在于险远,他无所畏惧,于是治学如此,做人如此,作文如此,改革亦如此。
《游褒禅山记》问世四年后,王安石进京述职,作长达万言的《上仁宗皇帝言事书》,系统地陈述了变法主张,提出对宋初以来的法度进行全盘改革,革除北宋存在的积弊,扭转积贫积弱的局势。
他一生的文学实践,也印证了其政治改革的起伏曲线。
《元日》记叙了变法伊始的新气象。
爆竹声中一岁除,
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
总把新桃换旧符。
“总把新桃换旧符”是王安石的理想,“千门万户曈曈日”这样欣欣向荣的光景是终极体现,但美好的时光总是走得最急,理想从短暂实现到迅速消亡,王安石的心绪也历尽千回百转。
他曾以商鞅自比,表明自己推行改革的决心。
《商鞅》
自古驱民在信诚,一言为重百金轻。
今人未可非商鞅,商鞅能令政必行。
宋人是不大在词中品议时事抒写志愿的,可王安石的《桂枝香·金陵怀古》,借古喻今,气势磅礴而胸怀沉郁,因为其词恰如其人,而令人感慨万千。
登临送目,正故国晚秋,天气初肃。千里澄江似练,翠峰如簇。归帆去棹残阳里,背西风,酒旗斜矗。彩舟云淡,星河鹭起,画图难足。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金陵为六朝古都所在。从三国时期东吴在此建都起,先后有东晋、宋、齐、梁、陈在此建都。直至宋朝,万家灯火的金陵,仍然延续了千古风流。词作从金陵非凡的地理面貌起笔,一笔宕开“千里澄江似练”的壮阔气势,指出面前是一幅“画图难足”的繁盛景象,而下阙从“念往昔”回归“寒烟衰草凝绿”的凉薄秋意,借用“商女犹唱后庭遗曲”的名句,道出了自己对北宋现状的忧愤不满。
江山依旧,世事变迁,胸怀抱负而无力施展,这样的词句不属于缠绵的柳永,不属于清空的姜夔,只属于心忧天下的王安石。
以六朝历史为鉴,王安石嗅到了危机重重的气息,只是他的忧虑,在当时有几人能懂?
《千秋岁引·秋景》是更深沉的自怜。
别馆寒砧,孤城画角,一派秋声入寥廓。东归燕从海上去,南来雁向沙头落。楚台风,庾楼月,宛如昨。
无奈被些名利缚,无奈被他情担阁!可惜风流总闲却!当初漫留华表语,而今误我秦楼约。梦阑时,酒醒后,思量着。
他一生追求理想,到最后却只能感叹被理想“误了终身”,但如果能够重新选择,王安石也依然会是王安石,他心中理想主义的火花不灭,他笔下的真性情自然流动。
回望,是王安石留给长江的隽永姿态。京口与瓜洲,恰在隔江相望的镇江与扬州。那年春天,他从镇江扬帆北上,到达长江北岸时,写下了那首《泊船瓜洲》。此时江南正值江花红胜火、江水绿如蓝的醉人时刻,他却身不由己渐行渐远,回望,是因为留恋,还乡,却遥遥无期,夜深人静,满腔离愁只能托付于明月,清新质朴的诗句也成为后人寄托思乡之情的载体。
但他毕竟是格局宽广之人,故园情结、儿女情长不是他生命的主题。泊船瓜洲,意味着怎样的人生转折,所有未来的甘甜或苦涩,他都有勇气与毅力承受,而拜托清风明月保管的,是那一份历经世事沧桑后依然不泯的天真。
王安石的回望已然千年,仿佛神来之笔的“绿”字仍在被老师与学者们玩味。春风是天才画匠,信手点染,江南好风光便跃然纸上。
一千年以后,那些纷纷扰扰都成了浮云,惟有王安石的认真与天真,留在了朗朗书声中。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伤仲永
□宋 王安石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余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
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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