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逝伤情已惘然,
行藏托付赖心传。
赞修谈艺权奇录,
襄理裁诗补正编。
一笑纷纭轻末俗,
三思卓荦仰高贤。
谁知大隐居朝市,
野屋荒江别有天。
1998年12月19日,钱锺书先生遽归道山,文星陨落,象征一个时代的终结,今后像钱先生这样深通中西文化传统的大师巨匠不可再得了。作为曾蒙钱先生奖饰逾恒的晚辈,我深感哀戚,写了这首题为《追怀钱太夫子并呈栾师》的七律,呈献我的老师栾贵明先生。
栾老师追随钱先生三十余年,有事弟子服其劳,是钱先生最亲近、最信任的弟子。钱先生的不朽名著《谈艺录》《管锥编》序言都提到栾老师襄赞得力。当时栾老师正在整理钱先生的遗著《宋诗纪事补正》,故我诗中及之。
多年之后,我读到杨润时先生为栾老师《子曰》写的序言,深为感动。钱先生病中郑重地对杨先生说:“我把栾贵明托付给你了。”因栾老师正蒙受冤屈,需要杨先生这样的有识有力之士仗义相助。当年我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栾老师身边求学工作时,常见到杨先生和李慎之先生,一时多少豪杰!
钱先生早已将毕生行藏托付给栾老师,我曾对栾老师说:“您如将您亲见亲闻的钱先生生平言行写出来,一定比《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精彩百倍!”栾老师哈哈大笑,他就是“述而不作”,给我讲一些钱先生秘事,又嘱我不可外传。我知道,他藏有钱先生的大量笔记和信件,诚如兴武兄赠栾老师诗云:“自来珍利器,不肯示人前。”
我们昔年筹建中国古典文献数据库,端赖钱先生悉心指导鼎力支持。钱先生晚年名位日隆,出任副部长级别的社科院副院长,他自嘲“捉将官里去,不待人笑,弟复自笑”。他身在朝,心在野。他曾指出:“所谓学问,大抵是荒江野老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养之事,朝市之显学必成俗学。”因此我诗中有句:“谁知大隐居朝市,野屋荒江别有天。”
1992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计算机室曾办一份内刊《人文电脑》,钱先生以特约评论员名义给我们写了一篇“社论” 《纠正“市侩化”的短视和浅见》:
崇高的理想、凝重的节操和博大精深的科学、超凡脱俗的艺术,均具有非商业化的特质。强求人类的文化精粹,去符合某种市场价值价格规则,那只会使科学和文艺都“市侩化”,丧失真正进步的可能和希望。历史上和现代的这类事例难道还少吗?我们必须提高觉悟,纠正“市侩化”的短视和浅见。
栾老师说,钱先生给他这张便条时,他有疑问,“短视和浅见”意思是否重复?钱先生笑着说:“二维嘛。”栾老师恍然大悟,个中有纵横观。
今日重温钱先生遗教,卓见宏论,振聋发聩,其智真不可及。1992年以来,大陆经济市场化的同时亦“市侩化”,连文化教育也染上了“市侩化”的现象。
钱先生真是哲人巨眼,我二十岁前所作的旧体诗承蒙他青睐,能入大匠之目,私心弥觉欣慰。钱先生是诗学大师,栾老师六年前来广州,携带钱先生遗著《宋诗纪事补正》赠我,我读后感赋五绝,今录其三:“面命心传记尚真,眼青小草绾芳春。谁明大义关天下,偶发微言戏俗人。”“胸中泾渭早分明,铜镜模糊水镜清。笔定阳秋先后本,经藏伏壁古今情。”“抛书倚剑思华年,放浪随波向海天。辜负传心惭朽木,几回愧汗捧遗编。”
1991年,我曾有《感事赋呈栾贵明师并呈钱默存大师哂正》二绝:“锦瑟惊弦梦亦醒,剩携残稿伴孤行。玉生烟灭珠无泪,始信诗情似爱情。”“东西隔海证同心,南北相望接古今。我已窥墙高数仞,李门隐隐有龙吟。”此诗蒙钱先生激赏,他看了我的几十首诗,赞许才识俱佳。我少年及笈京华,承栾贵明师识拔,太老师钱先生奖勉,真是人生难得的际遇。
“中国古典文献数据库”的指导者和赞助人钱默存先生已墓草数青,栾老师二十余年如一日,苦心孤诣完成钱先生的托付,可谓不负所托。
(注:此文是为纪念钱锺书先生百年诞辰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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