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碎面叶儿

□张立新

人的口味真是奇怪,一旦形成了,要想在短时间内改变,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拿我来说,打小开始,每天的主食基本都是手擀面。家乡将手擀面分“长饭”和“碎面叶儿”两种。将擀开的一张面,切成长条的,称“长饭”,也就是面条,切成手指头大小的菱形状的,称“碎面叶儿”。各家餐桌上最常见、最实惠的,就是碎面叶儿。

经常吃,觉不出它有多好,无非是汤汤水水的一碗面,呼啦啦一阵扒拉,一会儿功夫,碗底朝天,嘴里似乎没觉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要命的是,当很久都吃不到这碗面的时候,我竟然馋得不行,甚至无数次梦想着,啥时候才能吃到一碗母亲做的碎面叶儿啊?这样的念头,在我1990年入伍之后度过的三年军旅生活中,一天比一天强烈。

部队的伙食,大多是炒莲藕、红烧茄子、西红柿炒鸡蛋,还有炒土豆、大白菜、芹菜等等,主食呢,不是米饭,就是馒头,永远不变。起初我很兴奋,因为在家时除了土豆和大白菜,其他菜可很少吃。记得新兵训练时,有一次我一顿吃了八个馒头,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数月之后,不知怎么,忽然想吃碎面叶儿了。我觉得这样的念头很不争气,白馒头、大米饭,各种菜,如今敞开了吃,十个八个、七碗八碗的,随你,咋还“见异思迁”了呢?于是,对于碎面叶儿的渴望,被我硬生生地隐藏了起来。

不久才发现,不止是我,区队里好几个和我一样来自北方的新兵,都有些扭扭捏捏地表示,想吃面了。后来连区队长唐红都知道了,他哈哈笑着,说这还不容易吗,让食堂给大家做一顿面。我们大声欢呼着,等待着这顿面的到来。一碗面端上桌,一看,我们面面相觑,这就是面啊?准确点说,这应该叫清水煮面条。面条肯定是机器压的,汤清得像水,飘着几片菠菜叶子。尝了一口,除了有一点点咸之外,哪还有其他的味道啊?要知道,家乡的碎面叶儿,可是有一套做法的。精肉切小块,土豆、胡萝卜切片,加调味料爆炒,八成熟时,放入切成小块的西红柿,炒熟后加水炖,这叫“做汤”,然后将碎面叶儿入锅,最后放入鸡蛋花、菠菜。一碗碎面叶儿端上来,红、绿、白、黄,各色俱全,饱含满满的故乡味。

唐红后来偷偷说,食堂的水平,也就是馒头米饭那档次,好吃的面条,他们做不了。

于是,我更加怀念家乡的碎面叶儿。

如今想起,在部队时,我吃到最香的一碗面条,还是后来在团机关工作时,由来自山西的军务参谋史韵声做的一碗方便面。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套间,一天错过了用餐时间,他买了几包方便面,用我们做碎面叶儿的方法,做了两大碗面条,还煮了两颗荷包蛋。那个味儿,香到让我打着饱嗝,还想再吃,最后连半口汤都没剩下。以后我好几次都想让他再做,却始终没好意思,人家毕竟是干部,一杠三星呢。

怀着对家人的想念,以及对碎面叶儿的渴望,我几乎是在掐着指头盼望着探亲。1992年终于有了探亲假,从千里之外赶回家,刚进家门,我就对母亲说:“妈,我想吃碎面叶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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