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的中医会考,设在省会广州。
考场就设在城西十七甫的善堂内。当年是潘仕成的故宅。风日暄和,柳丝鞭影,花迎飞盖,一路淑景怡情。
儒宾随着赶考的人流,来到善堂外,驻步而望着双柱对联“不在朝廷之上,必居医卜之中”。
久蓄凌云志,来到考试场。儒宾豪盼四顾,场中有已届不惑的儒生,须发如银、绰杖而来的老翁,而立之年的农夫,但若己之龄的考生,确是甚少。
有志不在年高。
“沙、沙、沙”磨起墨来的儒宾恍然记起,母亲昨夜的训诲,父亲今晨的叮咛,家兄送至考场临别期盼的目光,玉珍寄来尺牍的鼓励,原本残存的一丝半点怯意,悉驱天外,不由潜心静气,细阅考卷。共为六条:
一、论阴阳。二、脉义略论。三、大义(试述天地之奥与脏腑之源)。四、论张仲景与叶天士方药的异同,举例。五、时令(试述症候方治之四时用法)。六、解释五运六气。
儒宾仗着经文娴熟,义理精警,方因明晰,临症有年,父亲常常考核与提问,懂的内容加深记忆,不懂的内容寻书以明究竟。真是“笔落以蚕声”,文不加点,一气呵成。交卷时,见同考者们,仅磨墨有之,咬笔头有之,东张西望有之,一些考生紧张得直抹额汗,一些在抓耳挠腮,冥思苦索,眼光光望着一少年已疾步行出考场。
主考官薛宝田,正襟危坐,目视全场。见那身穿一袭青衣布服的少年不假思索,一挥而就,不觉暗暗纳闷,这些答题就是任由翻书搜觅,照本宣科,亦不易“对号入座”;况闭卷考核,难道岭南之地,亦有上佳之才?忙传人取上考卷。
“西关,韦儒宾。”映入眼帘。其后依次而览。阅到运气条,其所作的以一字阴阳客主与人身感应之理,写得医理风生,文采飞扬,条分缕析,切中肯綮。“奇才异士,百年罕见。”主考官击节赞叹!
一个时辰,又飞快地过去了。
“当、当、当”铜钟如震雷般响,大多尚未写毕的考生已立被勒令站起,搁笔鱼贯而出。
不学无术的李天雷竟也在监考评卷官之列,世事无常,沐猴而冠者比比皆是,真令人扼腕三叹,啼笑皆非。此时,他见钦点主考官交口称赞一份试卷,甚为好奇,搭讪着走上前。
一见到他这副皮笑肉不笑,肉麻当有趣的德行,薛宝田就反胃、扫兴,忙调侃道:“贵乡虽然有人竞逐荣势,企踵权豪,走马钻营,打探关节,但学术渊深,磨穿铁砚亦大有人在,不然天理何存?”
众监考官见常与温官狼狈为奸的李天雷竟被数落,无不暗中称快。
李天雷一看到韦字,便心生一栗,待看到名字,更觉不是滋味。想当年被师惩逐,他父亲还未成婚,已如今其子已雄姿英发,医试超群。自己的儿子,只识衣鬓香粉,从不闻书香墨味。我李某何日方能扳倒韦家,扬眉吐气?主考官暗含讽贬,当众讥语,心实不快,因其曾诊治张之洞,连知府大人亦礼让三分,素来欺软怕硬的李某只好佛口蛇心而退。
春风拂面,考试如意,儒宾心神顿爽,他来到荔枝湾,步入园内。素嗜书画的儒宾步入波影阁,站在扬州八怪之首郑板桥所画的“竹石图轴”前细赏着:整幅图,清新有趣,俊朗挺拔的竹子与嶙峋突兀的石头相互交错。青竹凛然直上,清癯的枝叶披斜拂扬,极尽清奇洒脱之态。儒宾再观邻处那幅,红梅怒放,鲜艳欲滴。乍观之余,令人不忍遂去。儒宾观至痴处,似觉二花参差仰笑,湘君对影,微闻叹息。
突然,背后莺声婉转:“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鸟啼声。”
儒宾忙转身,竟是玉珍,不觉笑逐颜开,微笑道:“你亦来赏画,令尊呢?”
“家父出诊庙前街,我来波影阁等他。”玉珍眉飞色舞。
今日艳阳初开,霞光普照,越觉她眉像翠羽,肌赛白雪,腰如束素,齿若含贝,儒宾看得呆了。
侧立的玉珍已被这梅花吸引得全神贯注,不期然地低吟起:
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
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
寒心未肯随春态,酒晕无端上玉肌。
诗老不知梅格在,更看绿叶与青枝。
素来争强好胜的儒宾,岂容瞠乎其后,记得在罗浮山曾掘起一棵绿萼梅拿回庭园插种,所以亦脱口而出:
萼绿仙人下玉堂,清魂夜化雪芬芳。
荷衣薄衬霓裳冷,兰佩浓熏缟袂香。
晓额浮酥凝浅黛,春容点翠照新妆。
多因误入罗浮梦,愁绝黄昏鬓已苍。
玉珍再次端详此画,然后认真道:“此画,气韵为神,超凡入妙,真逸品也;笔似近而远愈甚,笔似无而有愈甚,嫩处如金,秀处如铁;这是水墨昙花画法,一瓣作一起伏,用半浓笔勾如铁线,又用水墨从线处晕开,逐瓣一晕,无滞笔,并外旋用水笔,沄沄淡去,衬出白瓣,故其花若落墨,若不落墨,有不即不离之妙。”
想不到此女子比自己更有诗、画心得,自己竟看走了眼了。
两人并肩走出波影阁。
春风徐来,令人心脾为之一爽。(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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