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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积岐
4月,是一个“残酷”的月份。2016年4月29日,陈忠实老师离我们而去,本该平平淡淡的日子里,有了一份伤感悲凉,一份扼腕叹息,一份感恩怀念。尤其是这份怀念,并没有因为日子的一页一页翻过而黯淡,反而越擦越亮。
人的一生中,在紧要的关头能拉你一把的人不多。而我幸运的是,就在我如丧家之犬,东奔西跑、无可奈何之际,陈忠实老师义无反顾地帮助了我,使我的命运有了大转折;从此,解除了为生计而疲于奔命的窘迫,安心于文学创作,一直走到今天。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我的感激之情是真挚的。我已多次表述过,在此不必再赘述。
我怀念的是,陈忠实在文学创作上对我的帮助。我的长篇小说《村子》是2007年1月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我记得,《村子》出版后不久的一天上午,我拿着几篇短篇小说去大差市邮局发稿。刚走到建国路口转过弯,手机响了,我照例问道:“谁啊?”电话里回答:“我,忠实。”我有些吃惊:陈老师是很少给我打电话的。如他所说,我们在同一个楼层,低头不见抬头见。我以为,他给我打电话有什么紧要事,就问道:“陈老师,有啥事?”他说:“没有事,我正在看你的《村子》,看到了100页,写得好,真好。”还没有等我再开口,电话挂了。我愣怔了一刻,去了邮局。我相信陈老师的阅读感觉!
后来,陈老师在评论《村子,乡村的浓缩和结构》一文中写道:“这种电话我是极少打的,即使真好的作品,我是在读完全篇后打给作者的。这回竟按捺不住了。”再后来,《南方周末》把《村子》作为当年最好的虚构作品之一推出来,邵燕祥老师给《村子》写了一段小评论,陈忠实老师看到后,用红颜色的笔在邵老的评论上方写了一句话:“能入邵老的法眼,连我也感到自豪和荣耀。”陈老师知道我没有订阅《南方周末》,叫他的司机给我送到了家中。可是,《村子》并未得到应有的评价和声誉,正如湖北著名作家晓苏教授所说,《村子》是严重低估了的作品。而且,在省内文学界,有了一些言语。陈老师听到后,只说了一句话:“我把这事弄了一辈子,不会写,总该会读吧。”
当时,我和陈忠实老师在新盖的办公室二楼,他的办公室在西头,我在偏东一点,距离几十步。每逢星期天、五一节,国庆节放假,每年的大年初一到初七,办公楼上只有我和陈忠实老师两个。上午,我们各自忙各自的活儿。下午,五点左右,我去他的办公室聊天。我一进去,他叫我坐下,给我泡好茶,只说一句:“茶几上有烟,你抽。”有一次,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看《小说选刊》杂志。我说:“你还看杂志?”他放下杂志,给雪茄点上火,抽了两口说:“还是要了解一下,现在的作家在玩什么新玩意儿。”在谈及《小说选刊》上某个作家的小说时,我问他:“写得怎么样?”他只说了一句话:“就题材而言,当时的右派作家们已经写得很透彻了。”这篇小说,我也读过。可是,陈老师一句话,就按住了命门。比方说,他再说起某部长篇的时候,他说:“你准备的是土坯,要盖大瓦房,就盖不成。”他从不讲什么高深的道理,但是,每一句朴素的言语,道出的是文学创作的三昧,往往会使我如醍醐灌顶。
这几年来,我常常思考,陈老师给我们留下的文学遗产究竟是什么?我觉得,要概括,就是陈老师常说的两个字:“剥离。”陈老师所言及的剥离,说白了,就是:“自省。”这种自省,是比较痛苦的事情,原因是在于自己对自己的否定。一个不知山有多高、水有多长的写作者,一个自以为是、自负傲慢的写作者,一个绝顶聪明、势利投机的写作者,很难剥离,很难自信的;即使一时炙手可热,也是进入不了经典作家的行列的。
在写《白鹿原》之前,陈忠实最充分的准备就是对自己的剥离,就是自省。他清醒了,他惊醒了,他意识到,从1965年发表第一篇作品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并没有完完全全走在文学的正道上。文学的正道是什么?他自省了,悟到了。要否定自己、一刀砍断以前的自己,这个过程的痛楚,只有陈忠实自己能深切地体验到,这是不少写作者不容易做到的。正因为陈忠实断然的剥离,他才写出了经典《白鹿原》。而使我惶恐不安的是,陈忠实老师剥离了东西、否定了的东西,却正在被我们的一些写作者拾起来了,并热衷于此。他们背着文学之路,自以为是地向前走。
在我们纪念这位经典作家的时候,必须认真地思考,陈忠实老师当年究竟剥离的是什么?如果我们回到他曾经剥离了的老路上去,还经得住一次再剥离吗?陈忠实的文学遗产的真经是:“文学的归文学。”这是我个人悟出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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