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壮怀激烈
奇葩芝南村
芝里老人的胆,真的与酒有关。他生在芝南村,这个村,太奇葩了。奇葩在哪?喝酒名堂多,个个酒量大,村里人个顶个说话冲、嗓门大、胆气壮。
大嫂的娘家就在这个村的最南头,我跟着大哥去坐过酒席。上了炕,挽起袖子,二话不说,俏皮儿地,麻利儿地,板正地,别磨蹭,端酒盅子就是!
大嫂记得,芝里老人的坟在一个夏天的早晨迁往革命公墓。那坟扒开,还没扒到棺木呢,从湿漉漉的土里飘出一股酒香,拿铁锨的施工员头儿晃晃悠悠地醉了。那会儿芝里老人去世都三十多年了,身上的酒味儿还没散尽。你说他喝了多少酒?
芝南村有个“大粪筐抬醉汉”的风俗,大嫂说是芝里老人发明的,她是听她嫲嫲说的。
那年麦收完,要上新麦子坟。新麦子磨的面蒸的暄饽饽,菜园里现摘的梢瓜、桃、杏、草莓,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再炒上四样菜。芝里老人戴着新苇笠,挑着饭盒子到祖坟上去,报告丰收果实,让祖宗尝尝新麦子和新鲜时蔬。烧纸祭奠,象征性地掰一点饽饽给祖宗,还有桃啊杏啊扔到纸钱灰里,算是请祖宗们尝了。念叨完,磕头。戴着苇笠挑着饭盒子原路返回。
芝里老人请自己的叔伯兄弟七个聚在一起,摆开场大喝,那是祭祖酒,也是丰收酒。加上芝里老人,一共兄弟八个按年龄大小,找准自己的位置坐下,吆五喝六,开喝。划拳、猜枚、压指……一喝就喝高了。他的七个兄弟都喝得站不起来。芝里老人吩咐,找来七个粪筐,把兄弟七个装在筐里,一个一个抬回家去。
从那以后,谁家设酒局,门口就摆着粪筐。事先把粪筐打扫干净,里面铺着油毡纸,等着往家抬醉汉。有多少人赴酒宴,就有多少个粪筐放在设酒局家的门口。门口粪筐排得越多,说明在村里人缘越好:看看人家光腚穿裙子——为(围)得真好!摆放粪筐多的人家,那面子脸盆一般大,站在大街上,底气也足,走几步路,感觉地球都晃荡。
粪筐排的最多的,自然是芝里老人家门口。都下半夜了,还有粪筐在门口候着,最后一个赴宴者晃晃悠悠地让人架着坐进筐里,说大爷爷您也回吧,那“回”字还没说全,就呼呼起了鼾声。或者是呕啊呕啊坐在粪筐里扶着筐沿儿大吐。
芝里老人抬头看看,那圆月挂在天上,笑笑,说:“今晚罢了。十五月明十六圆,明天再摆上。”芝镇人管月亮叫“月明”,我老师雷震考证说,不是月明,该叫月命。
头一天抬了醉汉,第二天那粪筐还要装粪。晚上,再把粪筐洗刷干净,铺上新油毡纸。讲究的人家,还要在油毡纸上放个脆生萝卜,以备解酒。
粪筐就伴着儿子或闺女的认亲酒、订婚酒、查日子酒、送日子酒、结婚酒、孩子百日酒、孩子升学酒、毕业酒、高升酒、还乡酒……在一家家的门口轮流摆着。
后来,芝里老人觉得粪筐不文明,专门去芝镇请来编筐的编了一百个筐,分到每家每户,用于抬醉汉。
芝里老人喝酒名堂多,下春雨,得喝春夜喜雨酒;暑天热得难受,那得喝消暑酒;下秋雨,得喝秋雨绵绵送愁酒;下雪天,更不用说了,外面大雪纷飞,屋里暖日融融,酒壶滋滋响着那是惬意的酒。长辈贪杯我闻香,沾唇不禁念故乡,说的就是雪中的酒。
芝里老人在外多年,回了老家,依然本性不改,酒盅不离手。
芝里老人早晨起得早,拄着一根小竹杖,围着村子转。有一日,转到胡同头,见一个少妇抱着孩子在把尿。少妇把完,指挥着孩子叫老爷爷,小孩并不眼生,脆生生地叫了一声。老人高兴地捋着白胡子,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少妇说:“爷爷,俺是箱家的媳妇。”
“箱?哦,箱都有这么大孩子了。”老人呵呵笑着,掏出酒葫芦,抿了一口。那小孩竟伸手要,少妇不允。芝里老人笑着说:“别管,来,喝一口!”
小孩喝了一口,辣得伸着小舌头,但忍着不让泪掉下来。老人故意拿酒葫芦在他眼前晃,孩子还伸手要。老人说好个有种的孩子!
芝里老人回家,说:“今天晚上摆酒。为啥呢?箱的孩子这么大了,这孩子有种,出息,箱的媳妇也俊!”
箱是谁,是芝里老人五服沿儿上的孙子,长得人高马大,常年在酒作坊里酿酒。
这个小孩,芝里老人给起的名字叫刘大梁。这个刘大梁果然有出息。解放初,村里演剧,他光演大官,后来当了兵,上了河南的某军校,一路升,成了岛城市的警备区副司令。
因为酒,爷爷公冶祥仁来芝南村次数最多。他和芝里老人是酒友、文友、棋友。
弗尼思跟我说:“那个叫刘大梁的小孩,跟你爷爷有缘,更跟你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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