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壮怀激烈
小黑母鸡一甩那烫着的鸡窝头:“芝里老,俺娘跟您问好呢,昨天看到棺材,还真以为您……”
芝里老人说:“死易生难啊!回去给你娘捎个话儿,说爷爷不中用了,但还有一口气。这口气,就是诅咒的气。”
鸡窝头又一晃:“爷爷,现在日本鬼子占了芝镇,俺娘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她病了。俺前天去芝谦药铺找公冶祥仁大夫拿药,公冶大夫还问起您来呢。”
芝里老人听完,说:“啥生意都得太平年景里做,好好干点别的营生吧。公冶大夫还好吧?”
小黑母鸡说:“黑夜里有病人来,他去开门扭着腿了,没大碍。他也给鬼子的太太看过病呢。”
芝里老人一惊:“是公冶大夫自愿去的?他会去吗?”
小黑母鸡说:“不是,小鬼子领着太太去了芝谦药铺。”
“我说呢。我知道公冶祥仁!”芝里老人叹口气说,“唉,寿者多辱啊!”
小黑母鸡又劝芝里老人出山。芝里老人趴在被窝里并未起来,就把那拐杖直接指着小黑母鸡的额头:“妮儿啊,奉劝你一句,也奉劝你娘一句,做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别人不人鬼不鬼的,那样混,对得起咱芝镇吗?”
鸡窝头羞得脸红一阵紫一阵,悻悻地滚出了门。
我爷爷跟芝里老人是筋连筋,骨连骨,那叫知己。可是,一个月前,俩人差一点翻脸。
芝里老人跟俺爷爷喝酒,每人差不多都喝了两锡壶。喝到半醉,芝里老人又开始骂袁世凯:“这个小妾生的孽种!就是娘胎里坏!孽种,葬送了好好的共和国。”
我爷爷一听,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下一下直哆嗦:“芝老,芝老,你骂袁世凯我双手赞成,您别说他的出身,他是……”
芝里老人喝高了,爱絮叨,又重复了一遍:“妾生的孩子,贱命!他跟《红楼梦》里的贾环是一路货色,胎里就坏。”
爷爷胡子打着颤,把酒盅摔在地上,脚步都踩不瓷实,身子一摇三晃扬长而去。
第二日,醒了酒,芝里老人懊悔不迭:“哎呀,哎呀,我这为老不尊,酒后无德啊!对不起了,公冶祥仁。”
芝里老人惩罚自己的方式很别致,每天一大早站在月台上骂自己畜生,不是在心里骂,是大口喊出来:“我是畜生!我是畜生!”他要戒酒一月。
芝里老人忘记了我爷爷公冶祥仁也是妾生的,俺老嫲嫲景氏,是老爷爷买来的丫鬟。这是我爷爷的内伤。腊月十五,芝里老人又站在了月台上,刚说出“我是畜生”,就听长工老四过来了,小声说:“听说芝镇活埋了的那个壮士叫陈珂……”
“啊呀!”芝里老人长叹一声,“这哪还是人间。物伤其类!”
“拿酒来!”芝里老人指使老四。
“开戒?”
“开戒!”
又是大醉一场。芝里老人不顾年事已高,执意要去祭奠壮士,还不让长工老四跟着,偏偏让五十多岁的儿子用木轮车推着去。儿子呢,也害怕呀,但拗不过老子。午饭后,长工老四就把木轮车上铺了棉被,木轮子上淹了豆油,在后庭里候着。午睡醒来,儿子推着老人从芝南村出发,木轮车碾着沙土走,到了芝镇已是傍晚,日本鬼子的炮楼子上已经掌起了灯。在大女儿家里吃了晚饭,大女儿一听是要去干那个,说什么也不让爹去。老人主意拿定,谁也说不通。女儿就让女婿跟着,那女婿练过八卦掌,说:“没事,不怕。”等着炮楼的灯光熄灭了,趁着夜色悄悄往河滩上走。
远远地看到河边的火光,老人喃喃地说:“芝镇还有懂事的人哪!芝镇不死!芝镇不死!”走到跟前一看,原来是公冶大夫在诵读诔文。
芝里老人上前说:“老弟啊,那次喝酒言语多有冒犯。老朽我痛改前非了。”
公冶祥仁点点头,舒了一口气。说:“都喝多了,醉话,醉话,不怪罪!”
芝里老人瞅瞅天,看看地,说:“我原以为芝镇没人了!芝镇人没种了!芝镇没血性了!不是!我看到火光了!就知道是你!人家陈珂壮士是来救咱们的!咱们不心痛谁心痛?感恩,感恩,怎么感恩?你的诔文我听到了,说出了我的心声!芝镇人的心声!芝镇不能没有态度,我们的态度就是不能容忍邪恶,不能容忍不公,不能容忍被人欺负,被人宰割,被人霸占。民国七年去广州祭奠黄花岗烈士,我写过这样几句:步出东郭门,累累烈士坟;烈士不得见,何以慰我心?欲书无史笔,欲祭无诔文;我吊君不知,我哭君不闻;含泪不敢洒,忍悲念英魂……”
火苗燎到了芝里老人的胡子,他浑然不觉,沉静,如泰山之巅的那棵千年古松。
忽然,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行伍出身的芝里老人警觉地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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