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说《京兆集》

收到西北大学教授、半通斋主人刘炜评先生所赠之《京兆集》，已差不多有小半年时间了。这本诗集，收录了从2 0 1 1 -2 0 1 9 年的上千首诗，读来让人颇感负重。

《京兆集》是本古体诗集。凡现代人，已很少再写古诗了。选择什么文体，是由作者所擅的表达方式所决定，就古诗书写而言，我所见的人也并不在少数，但能将此文体驾驭得如此娴熟且能写出人类大情怀者，所在寥寥，而刘炜评，却算是这寥寥中的佼佼者。一方面，他对于古体诗的格律、对仗、平仄、韵脚十分稔熟，这与他的古典文学修养有关；一方面，他的每一首诗都写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情真意切。我经常说，要了解一个人，不能只看他说了什么和做了什么，关键还要看他写了什么。从其诗里，完全可以洞见他的灵魂。

《京兆集》就其内容来看，大体可以分为两大类，即酬唱与感怀。

就酬唱而言，除了个别送别、悼亡诗外，多数都是赠答诗。这些诗均为与友人饮酒、聚会或遥念时的即兴所作，虽也有感怀的味道，但针对性较强。而这些诗，因为其个人的因素，只有熟知双方的人才能真正读出其真实意蕴。

因为我的固陋，或因与炜评兄及其友的不熟，读其赠答诗，就隔着一层，有种夹生感。但其间的好句，却也每每令我击节。赠陈忠实，以“椽笔远承太史风”称之；描张艳茜，以“气度湘云态，才情漱玉风”摹之；呈率真堂主人，以“书生心曲自悠扬，何忍国风斯世亡”叹之；寄方光华，以“未惧风霜走，但看名利轻”誉之；写王锋，以“十年报端才调横，千钧诗笔虬龙走”赞之；护胡宗锋，以“举世太多门面货，刮开油漆臭难闻”辩之；彰姚敏杰，以“宏赋三秦第一家，驱驰笔似驭轻车”褒之；报方英文，以“万点琼花覆薜萝，诗窠争续畏庐歌”许之。寄人无非期己，人生中有太多的感慨，当然也有自我的评判，只有在这简短精当的诗句中，才能懂得作者的为人与性情。

相而较之，我更喜爱半通斋主的感怀诗。

弗弗西斯岁月磨，少年熬到老头陀。谁人借我洪荒力，一气掀平万丈坡。（《戏为洪荒诗》）此诗借用古希腊神话中弗弗西斯推石上山且日日如斯为典，以抒发自己的人生之嗟。寄居西京，身为教授学者，在他人看来此人已是一身光环，可于自己，理想与现实，期许与无奈，又有谁人得知呢？

《京兆集》中，有为数不多的咏史诗，也为我格外倾心。

灞陵雨后对残碑，未觉西京溽暑移。眼藉斜阳辨蝌蚪，原驰白鹿想当时。已逃俗谛三魔界，犹有墒情一肚皮。览尽周秦汉唐史，黄昏归去不胜悲。（《读碑》）

此诗虽未跳出前人怀古之窠臼，却也另出新象，从一块碑写起。诗以自我与前朝对接，千古风物，尽入怀中，写得大气磅礴。

一个白面书生，胸中却藏雷蓄电，将诗写得气势如虹。

《京兆集》中，令我赞叹的句子太多。古体诗，本来是个雅物件。刘炜评却每以口语或俗语写之，这就明显给他的诗增添了许多生动性。如《过同福楼》：

畅饮当年爱此楼，谈锋无敌蔑王侯。而今口舌无余勇，打了秋风打酱油。

“打秋风”乃旧时语，打酱油是新尚词，二者用在一起，颇有创新之妙，于戏谑之中，将人生的前后期做了明显比照，读之令人啼笑且更为嘘唏。化俗成雅，此点石成金手者也。 □王海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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