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那棵桂花树 盐夫子

我住的小区是城中村，没有物业，配套不完善，政府一度要作为老旧城区改造，在征求各户意见时，大家狐疑，签字者寥寥，后只搞了线路架接、排污疏通就不了了之。

小区建设时，开发商也搞了些花圃绿化，零星种了些树，我的邻居阿明屋后就种了棵桂花树。

阿明的是边屋，三面见光。小区中心的道路从他家的侧门通过，那棵桂花树就栽在屋后左角边上。

这是一棵四季桂，一年四季都有花期，扬花时，无论你白天还是黑夜路过，钻进你鼻腔里的一准是浓淡相宜的暗香。年复一年，树慢慢长高长壮，花开时香味就愈加散发得远。桂花树就在我的屋子前面，只隔着一条通巷。花期中，每天上下班打开门，迎面一阵和风，裹挟着桂花的馨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会让你整天都充满精神。

女儿小时候上学，出门第一个动作，就是跟与她身高相仿的桂花树“亲亲”，无花的时候，她会小心翼翼扯过树的细枝，把淡绿的叶子放在她的小脸上磨蹭一会。花开的时节，她则把小脸凑上去，鼻子嗅嗅，说着真香，还喃喃自语几句什么。人面桂花相映衬，大人们都不忍心打扰，童心是最纯粹最纯净的世界。

小区的绿化，靠各家各户自行收拾养护。房子是联排别墅，每户都占天占地。有的屋前是花圃，有的屋后是花园，有的则在楼顶辟块菜地，栽花种菜，林林总总。但地上的花圃大多疏于打理，杂草丛生。比如阿明，他的屋前花圃有冬青，有福建茶，还有大红花，杂乱无章。那棵桂花树，也让它枝枝蔓蔓自由生长，只是挡了道路，阿明才不得已修剪打理一下。阿明是一位起早贪黑的出租车司机，用他的大白话说，就是裤子掉到脚眼都没空扯起来，怎么有时间管这事！于是桂花树得以散漫生长。

可是这两三年小区里的小汽车逐渐多起来，起先大家的小汽车停放得毫无规矩，非小区的住户也把车停进来，房前屋后横七竖八。于是，小区的人不高兴了，就纷纷购买地锁，把自己屋前舍后能停车的地方锁起来。又有人打起了出租车位的主意，阿明就是其中之一。

照算起来，阿明屋前、后、左可开辟成三个车位出租，自己的出租车则开进屋里。阿明一琢磨，如果没有桂花树，他还可以再辟出一个车位，共四个，每个租金每月300元，每月收入就是跑出租的四分之一，很划算。阿明咬咬牙，就决定把桂花树移除。

砍掉桂花树的前一晚，阿明收工回来，破天荒在树下逗留了一会，阵阵桂花浓香钻进鼻腔，很痒，他贪婪地抽了抽鼻子，心想，平时为什么没有这种感觉呢？

砍树那天，阿明大动干戈，叫了两三个邻居帮忙，先是用锯截掉了碗口粗的三条主干。桂花抖落一地。然后就开挖树根，铁锹、铁杵轮番上阵，几个人一会儿撅高屁股，一会儿仰起头颅，弄得满头大汗。旁边看热闹的几个人则指指点点很像现场指导。

恰好这时候，我女儿从外地回来，见这情形，很惊讶问，明叔，桂花树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砍掉呢？阿明挪个位置仰起沾了零星泥尘的脸，答非所问说，你回来啦？

晚饭时女儿问我，你们学校不是搞校园绿化吗？把这棵树移栽过去多好！我说已经跟校长说了，校长却说，算了吧，挺麻烦的，再说这么大一棵树，移栽恐怕也难成活。女儿“唉”地叹了口气，便埋头吃饭了。

如今，种桂花树的地方已经出租给一部黑色小车停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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