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泉
大年初一早上,隔壁韩叔端着碗过来了,浅蓝色洋瓷碗里饺子满满登登,站在院子里笑着跟爹妈打招呼。妈说,一个人包什么饺子,太麻烦,让你过来吃就不听。韩叔总是笑眯眯地说,日子总是要往前过的。筷子夹起饺子一口一个,再就瓣蒜。如果是烩菜,一定是白菜粉条炖猪肉。白茬茬肥厚的肉片子颤巍巍地夹在筷子上,迅速送进嘴里,咬口馒头,整个腮帮子鼓着,褶子里满足的笑溢了出来。住邻居一二十年,彼此间相处很好。韩叔一个人在矿上生活,韩姨和三个孩子在微山湖边的娘家,一直没有过来。妈常夸奖韩叔,饺子包得周正,月牙一样弯弯的,蒸的馒头暄腾,日子一点也不凑合。
韩叔常给我讲医书上的东西,比如柴胡可以退热,龙葵活血消肿,蒲公英清热利尿,韭菜治虚症等,当时的我太小,光顾着贪玩,小小脑袋里哪能装下那些天书。于是浮皮潦草听着,脑袋里想着跳皮筋的小伙伴都到了吧。唯独有件事记得很清楚,四哥那年总是流鼻血,一流就半天止不住,把爹妈心疼的,听韩叔的话,爹上山采来刺蒺芽,捣碎拌上白糖,让哥服用。是不是单是刺蒺芽的功效,没人分得清,总之,后来四哥真的再也没流过鼻血。
韩叔家只有一间屋子,门口种了一株葡萄,听到大人们讲七月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故事,我会钻到葡萄架下,凝神静气,四下只有蟋蟀的聒噪,抬头看天,常阴着,偶尔晴天也是彩云追月,望不见一点桥的影子,哪怕是展开无尽想象也不能。从葡萄架下出来,顶一头露水,少年的心司马青衫,来年故态复萌。直到某一天,时间迅速催化了成长,一夜之间,那种简单的快乐,像阵风,吹走了。
韩叔抽旱烟,舍不得买,哪怕是两毛钱的三门峡或者黄金叶。一个月的工资要分成三部分,一份寄给河南的老娘,一份寄给娘几个,剩下不多的自己过活,往往捉襟见肘。韩叔卷烟很在行,撕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废作业本,把揉碎的烟叶仔仔细细斜铺在里面,这样卷出来就会一头粗一头细,卷瓷实,划根火柴点着,深吸一口入肺,然后从鼻子里再返出来,浓重的味道常呛得他咳嗽,但还是会接着抽。过了几年,儿子红林被从江苏接了过来,五六岁年纪,正调皮捣蛋,从小没有在韩叔面前长,很排斥,父子之间经常狼烟四起,韩叔追着红林佯装要揍,后者被撵得爬上门口用麦草垛起的矮墙上,放言如果再打,就跳下去。一生倔强的韩叔在儿子面前,也只好偃旗息鼓,竖起白旗。
红林九岁时,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常便血,这可心疼坏了韩叔,除了上班还要住院陪护,忙得团团转,出院后,一直没有痊愈。韩叔就用花生衣煮水,熬得很浓,让儿子喝。那段日子看到韩叔每天都在剥花生,要那种颜色很红的小花生效果才好。小红林喝的时间长了就烦了,韩叔在这点上绝不妥协。时间在红林拒绝和接受的摇摆中持续了很久,最终,小家伙的病得到根治,再没有犯过。
时间在这里是有温度的,韩叔小心翼翼又充满希望地在时间里煎熬着,时针转的每圈都承载了一个老父亲所有的愿望和舐犊之情,我看到了时间温柔的样子。
远在异乡的韩叔如今也已去世,骨灰安葬在他乡,终究没能完成魂归故里的遗愿,儿女在哪里,哪里就是灵魂归处。而儿女是蒲公英的种子,风吹到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谁也无法预测时间的风,何时将我们吹向何处。
唯愿时间善待韩姨和韩叔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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