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的下酒菜

□郑州连航

老爸好酒，量却不大。老爸打小从他奶奶那学来一手好厨艺，五味烹调、三鲜蒸炸样样精通，但他的下酒菜却是少荤多素或有或无。兴许是一把花生米，或许是一根火腿肠，抑或是一杯浓茶。

酒的滋味我不懂，随着年岁的增长，阅历的逐渐丰富，也似乎多多少少品出了老爸所饮酒中的些许滋味。

凡遇周末、节假日，餐桌上必不可少的是老爸精心准备的几个“下酒菜”，他喝二两白的，我陪半罐啤的，爷俩谈谈古今，聊聊家常，喷喷闲话，有时说说笑笑，有时也会争论不休。那时喝酒，老爸干完，我随意。那酒，涩中带甜；那菜，回味无穷。前年，在为自己的新家沙发配抱枕时，我专门挑选了印有“外面的饭菜吃尽，开始怀念老爸的味道”字样的那个，毕竟这句话能让我忆起那个属于我们爷俩的下酒菜的味道。

端午前后是每年的中考，干热风吹熟麦子，也让不安的青春躁动起来。我是大多数普通人中的一个，没有例外，同样在中学时代叛逆，逃课、打诨、顶撞老师……青春期的所有现象都在我身上极端爆发并上演。中考前的一个月，我彻底放飞自我，逃课的两天一夜，让老爸这坛中年烈酒发酵并愈酿愈醇。能治愈令人烦躁的五月饮食除了凉调黄瓜伴荆芥，无非就是再配上绿豆汤。照平常，老爸必然会凉调的是洋葱伴杏仁，再喝上匀给我一杯的一瓶冰镇啤酒。蒙眬间依稀记得老爸那天晚上的下酒菜是苦瓜，就的是辣酒。他醉了，我猜是因为下酒菜苦。他忍住泪没掉下来，因为一向听话乖巧的儿子让他发愁。那个五月晚上的下酒菜，选得恰到好处，至少，老爸从下酒菜里品出了中年的艰辛苦味，我也从这道下酒菜里尝出了求学和苦瓜的味道极为相似。

接到大学本科的录取通知书，老爸没有下厨，安排全家人在饭店美美地吃了大餐。席上的下酒菜很是丰盛，每道菜都不是老爸亲力亲为，但都是老爸精挑细选，其中包含长辈们的殷切期望与远景祝福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规划。席间老爸讲了很多大道理，谈了许多人生经历，我似懂非懂。心尖触动心头，这种父子间独有的默契，正如佳肴和美酒的绝配——菜当时，酒正酣，所有的一切都达到小满足的绝妙状态。

父亲的最后一顿下酒菜是我安排厨上做的，与往常不同的是，这回的下酒菜四荤四素，我干了一杯又一杯，但是父亲的酒杯始终是斟满的。长明灯忽忽闪闪，白烛在冷寂的漫漫长夜垂泪，父无言，子不语，酒菜寂然。冬月的夜尤其的长，陪父亲吃酒的最后一夜却尤其的短。我一杯杯吞下再无依靠的无根水，一口口咽下再无遮挡的风雨粥。那夜蓦然间明白了许多，看清了许多。唯独这次的下酒菜，不下酒，也不下饭。那夜的飘雪许是父亲留给自己的最后一道硬菜。

两年间，我也经历了从为人子到为人父的角色转变，那就在这个父亲节斟上满满一杯陈酿，祭给我远去的父亲，也敬给天下的父子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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