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的异想世界》：当历史蹲下来

□ 王文珏

沉寂已久，影院终于等来排片。《乔乔的异想世界》正在内地全国艺术电影放映联盟专线上映，高分领跑上线新片。这部影片之前获得不少电影节的提名奖项，甚至被拿来与《美丽人生》相较。但《美丽人生》是属于成年人的，《乔乔的异想世界》却是一部真正的、完全儿童视角的影片。

10岁德国男孩乔乔是“希特勒粉”，渴望快点长大成为近卫军，小脑袋瓜里满是元首澎湃的演讲，还有自己幻想出来的“身边版”希特勒，无时无刻不在陪伴着自己，给予各种人生指示。乔乔很想念父亲，据说他在意大利参战时失踪，是个逃兵，乔乔怒火万丈又不知所措。他参加“少年团”培训想证明自己的勇气，却在面临杀死一只野兔时暴露了自己的善良。

母亲萝丝保护了一个犹太女孩，把她藏在阁楼壁橱里。乔乔发现这个“犹太怪物”后大为紧张，一边色厉内荏地“审问”，拿着近卫军匕首比比划划却发现自己啥也干不出来，一边困惑她到底会不会魔咒，还忐忑渴望着一份令人心动的友谊。

萝丝一直和“希特勒”争夺着自己的孩子。她独立、坚强，对战争、谎言保持着自己清醒的头脑，暗地里参加了对抗纳粹的“反抗军”。对乔乔的憨萌式执拗、显而易见的“外强中干”、内心迷惘的疑问，萝丝用知识女性对自由、平等的认知，默默地引导着孩子。这种引导不是生硬的，它是春日河边母子俩对自然的抒怀，是对爱由己及人的理解，乃至面对不公时“做自己能做的”的勇敢。乔乔的世界接收了许多僵硬的训诫，可它们始终圆融不起来，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就像鬼打墙，而在母亲指给他看的另一种世界里，却有温暖光亮的答案。

影片建设了一个新的视角。导演塔伊加·维迪提用战争核心区一个男孩的内心，完全模拟了有些光怪陆离、却又细思极真的儿童世界。一切影像、情感，都从儿童的观察、思考里得来，有种煞有介事的奇妙。幻想中又胖又咕哝的“导师”希特勒，孩童们夏令营般接受战争的残酷训练，扔手榴弹、射击、学杀人，乔乔总是严肃重复大人说过的话，对犹太人是头上长角的怪物深信不疑……叙事有种漫画感，既扎手舞脚又自成逻辑。在战争机器的不断强压洗脑中，一个十岁孩童能做能想的，很可能正是这些。历史的切片在这部影片里，是蹲下来专属于儿童的那些瞬间。

在一路不失笑声的讽刺中，悲剧的部分猝不及防：乔乔发现，绞刑架上挂上的新尸体中，赫然有自己的妈妈。也许是反抗军暴露了，也许是收留犹太女孩的事被告发了，乔乔完全不能明白，只能抱着母亲的双脚哭泣，为她把那双曾欢快起舞的鞋子最后一次系上鞋带。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默默坐在地上，一点也不害怕地凝视着妈妈。而阁楼上的女孩，他该怎么去“处理”呢……在儿童一本正经式荒诞的背后，真正的疯狂荒诞在历史叠加中显现——战争机器的残酷，极权式洗脑的疯狂，民如盲蚁式的追随，如同无需提及的故事B面。

影片易被诟病的，恐怕也是这个儿童视角。它偏幽默的套路，会显得厚重不足轻巧有余。平心而论，这种影片带给人的冲击远逊于《美丽人生》或者《辛德勒的名单》。但电影世界的多样化叙事，容得下这样一种风格。导演上一部佳作《追捕野蛮人》中，也将这种视角应用得很纯粹——儿童混元一气的逻辑撕开成人的虚伪，最终被证伪的，是成人以及他们堂皇的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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