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心灵的真实写照 《最后一次相见的歌》赏析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1889年—1966年），原名安娜·安德烈耶夫娜·戈连科，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代表性诗人,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普希金曾被誉为“俄罗斯诗歌的太阳”）。著有诗集《黄昏》（1912年）《念珠》（1914年）《在海边》（1915年）《群飞的白鸟》（1917年）《芦苇集》（1926年—1940年）《安魂曲》（1935年—1940年）《六书》（1940年）《白色的畜群》《没有主人公的叙事诗》（1940年—1962年）《时间的过程》（1958年）等。

□陈杰

最后一次相见的歌

作者：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玛托娃

胸口无助的冰凉，脚步却并不慌张。我把左手的手套，戴在了右手上。

仿佛有无数台阶，而我知道不过三级。槭树林间秋风低语，请求“同我一起死去”

我为命运所骗，命途多舛无常又悲凉。我回答：“亲爱的，亲爱的!我随你死去，命运也一样……”

这是最后一次相见的歌。我望了一眼那昏暗的房。只见卧室的烛影闪烁着冷漠的黄光

《最后一次相见的歌》写于1911年，收录在阿赫玛托娃的第一本诗集《黄昏》之中，是女诗人早期创作的爱情抒情诗的代表作之一，讲述了一个凄婉爱情故事的片段,诗人细腻传神地刻画使短短的诗中充满跌宕的情节和丰富的画面。

从诗歌韵律的层面赏析，本诗采用的是三步抑抑扬格，即诗行的格律重音落在三、六、九音节上，但是并非所有诗行都严格遵守这一规律，通过朗读诗句就可以明显感受到长短句相接、轻重音交错的明快节奏。正如马雅可夫斯基所说：“节奏——这是诗的基本力量，诗的基本动力。”这种特殊的格律组合也营造出一种跌宕起伏的音响效果，好像抒情女主人公一时难以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在诗韵方面，这首诗运用交错韵的方式，也就是隔一行交错押韵。此结构安排及韵律特点令诗篇中跳跃着灵动和谐的音符，更映衬了这首诗的内涵——一支诀别时的离歌。

从修辞层面赏析，本诗大量运用对照的修辞手法，即将相互矛盾的事物或现象组合在一起，它们的组合产生了一种非凡的艺术效果，这些相互对照的关系分别是“冰凉的胸口”与“轻快的脚步”；“左手”与“右手”；“无数台阶”与“只有三级”；“仿佛”与“知道”；“低语”与“歌”；“昏暗的房”与“亮着的烛光”。“冰凉的胸口”与“轻快的脚步”，毫无疑问，陷入失恋的女主人公无力挽救已死的爱情，却也无力说服自己不去伤心难过，此刻她的心被复杂的情感填满了。“我把左右的手套，戴在了右手上。”这句诗几乎成为阿赫玛托娃创作整首诗歌的绝笔之处，寥寥数笔，诗人就为我们勾勒出了一个神情慌乱、手足无措的女主人公形象。俄罗斯人的传统观念中，左边总是和死亡、罪恶、不幸联系在一起。当主人公将左手的手套戴在了右手上时，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这加剧了她内心的疼痛，她感到彻底的绝望与无助。于是，她出现了“仿佛有无数台阶”的幻觉。恍惚中她仿佛听到了秋风的低语，然而，秋天的低语并不是什么光明的召唤，只是祭奠最后一次相见的歌，或许是不舍，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临走之前，她再次回望那间昏暗的小屋——虽然点着蜡烛，却依然暗淡无光，一如处境如此凄惨、卑微的自己。除对照以外，本诗还运用多种修辞手法，为读者塑造出一个个典型的、饱含象征意味的辞象，再由此辞象不断交融、相互作用产生出富含作者思想情感的整体艺术形象。

通读全诗，并没有太多艰涩难度的词语，句法结构也非常简单。的确，这就是阿赫玛托娃诗歌语言的特点，作为阿克梅主义的成员，她恪守“诗歌语言追求最大限度的透明”，与他们的象征主义诗人不同，阿克梅主义者在诗歌创作中选用最接近生活的语言，力求还原语言本来的颜色和意义，“他们面向现实生活，从现实生活中捕捉具体的物象，以物质的现实性和具体的物象精致准确地来展示自己的内心感受和内心世界”。正如上文所说，整首诗都在给我们描绘一个充满矛盾对立、感性与理性相抗衡的艺术世界。在这个艺术世界中相对立的两极分别是虚幻世界和真实世界，也可以说是感性世界与理性世界，由此，我们可见阿赫玛托娃的创作特色，我们知道，阿赫玛托娃从不直接描写主人公的所思所想，而是巧妙地建构各种对照关系，搭建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桥梁，使它们可以沟通、对话。就像俄罗斯语言学家、文学评论家В·М·日里蒙斯基所说：“在阿赫玛托娃的笔下，内心生活的表现与外部生活的因素完全割裂，心灵的河流没有溢出河岸，没有将外部世界淹没，内心感受同外部事实平行发展，相互对照且各自独立……”阿赫玛托娃在早期创作中将大量精力放在对女性情感的关注上，A·М·柯伦泰评论说：“她把整本书献给女性心灵，可以说，《最后一次相见的歌》这首诗更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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